一切都要迈向最后的终点。
是日，冬至。
圣上大摆宴席，邀请文武百官入宫同贺，并有皇贵妃娘娘在侧相陪，龙凤恩辉，盛朝之相。赵绯云仍作太监模样候在苏倩儿身后，却瞧圣上红容气稳，一点儿也不像将死之人，不由警铃大作。然而他还没什么动作，玄衣金袍的帝王突然变了脸，捂住伤口痛苦地倒了下去，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嘴巴里吐出了，吓得群臣一个个惊恐万分，嚷着太医的有，大喊皇上的也有，一片混乱。他蹭着人群仔细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玄枵，那张青白之脸俨然跟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看来他的表姐这一次是真的恨毒了这个人。
呵呵呵……很好。
他苦等的时机终于到了。
“怎么办，怎么办，看来那个短命鬼真的要死了，难道我的荣华富贵就要到头了吗？”苏倩儿此刻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端庄温雅的样子，烦躁地不停在屋里来来回回踱步，忽地脚步一止，气急败坏地将桌上所有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恨声骂道，“那几个老顽固，本宫不过是说要暂且过继个孩子过来稳固国祚，就一个个吹胡子瞪眼地指着我痛骂，还说本宫是红颜祸水，是妖妃？一群老不死的东西，尽坏本宫的好事！”
“娘娘，娘娘，皇上他……”红玉焦急地推开门闯了进来，苏倩儿当即恼怒地抄起一只梳子砸在了她的头上，大骂她放肆。红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娘娘，是，是皇上的事，皇上昏迷不醒，太医们束手无策，说……说大概就这两日的事了，娘娘要不要去守着皇上？”
“守他？”苏倩儿冷笑，“本宫守着他等死吗？”
“皇贵妃娘娘这话说得好！”赵绯云拍着手，从外面走了进来，气势态度竟与之前谦卑低首的样子完全不同。
苏倩儿可不吃他那一套，之前让他去除掉楚音，结果功亏一篑不说，还伤了皇上，让她这个皇贵妃的位子坐到了头，现今还敢来找她？
“娘娘息怒，且容奴才说几句话。”赵绯云微微低头，随后看向地上的红玉，“还请红玉姑娘先出去，一会儿再来伺候你家娘娘吧。”
红玉没动，瑟瑟地望向苏倩儿。
苏倩儿现在一点儿也不想跟赵绯云单独相处，刺杀这件事不是小事，万一他反水要拿她顶缸，她岂不危险？
“这是本宫的人，你有话就说，没话可以滚了，本宫可不敢保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会叫御林军的人进来！”
赵绯云眉头一皱，显然不太高兴，但一想到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也只能勉强忍了。这红玉他也调查过，确实没什么问题，便直接开了口:“娘娘是聪明人，聪明人往往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当今皇上驾崩，娘娘身为皇上的嫔妃，没有子嗣依仗，按照旧制是要送去太庙修行，终身不得离开的。娘娘，想必您也不是想下半身都被幽禁着过的人吧？”
“你究竟要说什么？”
赵绯云负手走到窗边，四下扫了一眼后，挥袖关上了所有的门窗。苏倩儿吓了一跳，立马叫来红玉挡在了她的面前。
赵绯云嘴角露出一丝鄙夷。
“古往今来，建功立业的男人多如牛毛，可真正能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女人却凤毛麟角，屈指可数。先朝吕氏垂帘，后又有武朝之兴，娘娘冰雪聪明，又有远大抱负，何必效仿先贤呢？”
苏倩儿听懂了他的意思，眼睛里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丧气地坐在了凳子上：“她们都有子嗣，本宫……”
“如果娘娘也能有这么一位孩子，助您垂帘听政，掌控天下呢？娘娘愿不愿意与奴才，不，与王爷合作呢？”
“小世子？”苏倩儿一愣，随即想了什么，猛地站起了身，“他，他……”他不是死了吗？怎么还可能活着？
赵绯云知道她在害怕什么，故意装作不知道她做过的那些恶毒事，语气极为真切地同她开口：“娘娘本就是王爷的佳偶，小世子又身负皇室血脉，坐上大统之位，由您垂帘是顺理成章的事，放眼天下，又有谁能挑出什么错来呢？”
“只要当今皇上驾崩，有小世子在手，您就可高枕无忧了，这可是大好机会啊。”
苏倩儿被说得心动了。
是啊，眼下也只有这么两条路可以走了，要么被那短命鬼拖累，幽禁太庙，要么冒险一拼，权倾天下。她苏倩儿……绝不是池中物。
“好，本宫可以跟你联手，但是本宫有一个条件。”
“娘娘请说。”
“你的王爷——必须死，不然……”
“这个自然。”
苏倩儿惊住，结结巴巴地看向他：“你，你不是王爷的人吗？怎，怎么……”
“王者的前路总是要献上祭品的，属于王爷的时代已经过去，往后的路该我们自己走了。”
“这也是王爷的意思。”
——
幽寂的夜。
无月无风。
楚音披着黑色的缎袍疾走在森冷的夜色里，冬天的寒风呼呼地吹着，终于刮走了最后一片树叶。
最黑的夜就要来了。
黎明也要来了。
“都准备好了吗？”
“小郡主放心，属下一定守好欣华殿，守好皇帝陛下，绝不会让逆贼有机可趁。”
“辛苦你了，小梨子。”
“这是属下的职责所在……小郡主，您要去哪儿？”
“出宫，办件事儿。”
——
欣华殿前，烛火的光几乎把整个庭院都照得透亮，文武百官全都跪在大殿前焦急地等着，御医们则在殿内束手无策地小声讨论着什么，叹气声一声接过一声，宫女太监们一个个屏息静声，又惊又恐地伺候在一旁。
“御医，你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皇上还那么年轻，怎么可能……”
“娘娘，娘娘，您不要太激动伤了身体，娘娘——！”
“来人，快来人，扶娘娘下去休息，快，娘娘晕倒了！”
“娘娘，您没事吧？您不要吓奴婢啊，奴婢这就扶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