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扶住他，温热的血从玄衣中浸透而出，瞬间流了她满手。
一同流出的，还有他飞逝的生命。
瞳孔猛震，楚音几乎想也没想，就要呼喊太医，可玄枵却拦住了她。
他向她摇了摇头，一双漆黑的眸子满是她熟悉的执拗。
“祭……祭天不能断，朕是圣朝名正言顺的天之子，必须，必须完成仪式……扶我过去。”
楚音死死咬住下唇，眼里已经模糊一片。
她勉强忍着口中的泣音，颤抖着扶他一步步走上祭坛。
事发突然，众臣都有些没反应过来，但禁卫军的反应速度要比寻常人快许多，就在刺客刺伤玄枵的同时便一拥而上，同刺客们打在一起。
混乱的刀兵声中，玄枵一步不退，楚音就陪着他，两道细长的身影在日光下拉得笔直笔直，仿佛终于交融一起，寻得彼此失落的凡心。
楚音扶着他，把香点燃，郑重无比地插入了九龙凌天木叶炉中。
祭天仪式结束。
玄枵仿佛再也受不了当胸一剑的痛楚，吐出一口血，摇摇坠坠倒了下去。
楚音惊惧失声，立刻抱住了他。
“玄枵，玄枵，你坚持住，没事的，没事的，你绝对不会有事的……”
冰凉的泪水从腥气的空气中滴落，玄枵昏昏沉沉地望着这个终于肯为他流泪的女子，凄然一笑:“音音，这一次，你是不是只是担心我……纯粹的……”
楚音突然就一阵心绞。
玄枵被太医们簇拥着抬回了寝宫，整个泰山所有人都变得行色匆匆，紧张焦急，守卫们更是紧绷着一根神经，出入变得极其严格。太监宫女们不停地从寝宫中进进出出，手里不是带血的盆，就是染血的纱布，混乱低压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三日后的一个早晨。
昏迷不醒的玄枵终于睁开了眼。
这三天楚音哪里都没有去，寝宫她不能待，她就坐在寝宫外的廊椅上等着，一听到玄枵醒了，不顾众人的阻拦，立刻冲到了床榻前。
黎明的阳光向来浅淡，更是轻薄，一缕一缕透过雪白的窗纱打在他的脸上，竟又显得苍白了几分。狰狞缠绕的伤疤从他锁骨处蜿蜒而上，仿佛是亡灵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挣脱不开，又甘愿沉沦。
他一直是悬在峭壁之上的苦僧，今生所求，不过方寸无虞，是她狠心地将他推入更加冰冷的深渊，高高在上地认为这一切都是救赎，是她对他的“恩赐”。她帮他回到了正轨，重塑主脉正气，她无愧于心，更无愧于自己肩上的责任。
可自以为是的她，何时认真听过他的声音？
一次都没有。
这是她的罪。
眼睛模模糊糊的，好像已经看不清他的脸。指尖颤抖地落在他的伤疤上，一刹那的血脉涌动，她仿佛还能看见那场大火之下的绝望和呜咽。
“你从不爱哭，今的怎么止也止不住似的……”低低的叹息声艰涩难咽，楚音呼吸一顿，又落下泪来。
她的声音沙沙哑哑的，一听就是多日未进水:“我也是姑娘家，姑娘家爱哭有什么…有什么奇怪的？倒是你，我宁愿你在我面前哭，也好过现在流了一盆又一盆的血……”
他的眼睛漆黑如墨，总也难望到底，可此时此刻，他的眼中似乎只有她悲怆的影子，仿佛天地浩远，他只在乎眼前这一抹玉影。
可这抹影子，从始至终，都离他太远。
“音音。”一声吐出，他竟不知还能说什么，唯有伸出手，轻轻捏住她的指尖。
就算再冷，再难受，再要命，他也不想放开。
他早就下定决心了。
然而这样的炙热只能让楚音更加觉得心绞不已。她偏开视线，逼迫自己发出不合时宜的声音:“刺客都被抓了，一个都没逃过，只是有几个死了。”
“是你安排的人马，对么？你是故意不理会我的告诫，用自己为饵引他们出来……他们都是摄政王的余孽？应该对你清除叛逆有很大用处吧？”
玄枵痛苦地咳嗽两声，细细密密的冷汗一下布满了他的整个额际。
“你……到底想问什么？”
楚音咬了咬下唇，散落的发丝一瞬遮住了她眼里所有的光。
“你肯狠心穿我琵琶骨，狠心将我吊在城楼上，狠心把我扔给苏倩儿折辱，却狠不下心来看着我死在你面前，为什么……为什么要替我挡这一剑？”
“玄枵。”
“我明明一遍又一遍跟你说过的，我不会死，我真的不会死，可是……你会死，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你死了，那我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够了!”低低的怒吼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咳嗽，玄枵的脸又苍白了一分。他狠狠甩开她的手，炙热的光终究湮灭在黑暗中，再睁眼，又是一片冰雪虚无。
“你该走了，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一字一句，没有丝毫情面。
楚音一寸一寸攥紧袖里的五指，起身离开，临行前，她又回头，用几近冷酷的声音提醒他:“我是你血海深仇的仇人，记住，别忘记了。”
说完，回身离开。
身后传来更加痛苦的咳嗽声，楚音刚出殿门，太医就冲了进去。
玄枵又昏迷了。
他的伤真的很重，只要剑锋再偏一点点，他就会死。
因为她，他再一次见到了死神。
楚音矗立在狂风中，漫天枯叶一辄不停地吹打在她的身上，而她就像个没有生命的雕塑，任由深秋的寒冷送来冬日里的风雪。
“帮我。”她喃喃，眼里只剩空洞。
系统很想当自己没听到这声乞求，可……它也做不到视而不见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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