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消声了好几秒。
【宿主……在祭奠谁？】
楚音抬眸望了望天上的明月光，回答它：“我不知道。”
【什么？】
楚音低头，继续往火盆里扔纸钱。
“我从来就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且太久了，我连他的模样都不记得了……”
【那不就是一个路人吗？】
是路人。
一个连NPC都算不上的路人，楚音甚至都没有跟他说过几句话。
可就是这样一个路人，却义无反顾救了她和玄枵的命。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的悲与痛，真的很真实、”
真实的虚幻，让她茫然地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真实的世界，什么是书中短短几行字构建的虚幻时空。
时空守则第三条——铭记自己的归处，铭记自己真正的身份。
一名优秀的飞行员， 不该分不清海与天的界限。
她一直坚守时空局的信条，把玄枵当成自己的唯一目标，不遗余力地铲除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障碍。她不会为那些“障碍”多掉一滴眼泪，也不会为了任务目标多犹豫一秒，只要保证所有的关系人物都在自己的棋盘上有条不紊地落下，消失，再落下，再消失——就算是她，这副因为任务而建造的肉身，因为任务而构造的名字，都是可以作为赌注的筹码。
可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年却在她的“信念”上狠狠落下了一刀。
他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他本不该死。
可他确确实实死了，万箭穿心，尸骨无存。
就在她的面前，就在玄枵面前、
［他……为什么会被……］
“宣城城破，我拼死把重伤的玄枵救出来，可追兵实在太多，我本来是打算把玄枵埋在路边的死人堆里，自己驾着马车引开追兵的，可他……”
楚音低下头，望着火盆里不断窜出来的火花，神情有些恍惚：“他的年纪比玄枵还要小，很瘦，只有骨头架子，他是我雇的马夫。”
“他知道我们一起走，谁都逃不了，先一步将我和玄枵推下马车，自己引开了追兵，后来我们找到他时，他已经被云箭射成了肉泥……”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认识吗？］
楚音摇头。
“他驾车走之前跟我们说的唯一一句话是，皇子殿下，郡主殿下，救救我们的国吧。”
噼啪！
火光猛地迸溅了一下，照亮了周围的灌木残影，摇摇曳曳的冷风里只有无声的夜。
楚音叹了口气，白雾蒙蒙，转而消散。
“我和玄枵徒手把他埋了，那个时候我答应过他，只要我还在这儿，我就会给他烧些纸钱，如果人有来生，那么来生……不妨再认识一次。”
系统沉默了两秒，突然“哇”地一声嗷嗷大哭了起来。
［太感人了，呜呜呜……宿主，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有良心的人了？哇，呜呜呜……］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啊！
楚音满头黑线，加快了烧纸钱的动作。毕竟在皇宫里做这种事，多多少少有些忌讳。
［可是，可是……］系统一抽一抽的［宿主鬼鬼祟祟地去找那个小太监买这些东西，还塞给他那么一大包银子，不是为了让他把你写的小纸条交给那个丞相府的漂亮小姐姐吗？］
楚音不以为然：“难道我就不能‘祭奠’加‘任务’，两件事一起做嘛？”
还有，谁鬼鬼祟祟的了？有这么说自家宿主的吗？
［切，我看宿主就是个骗子，故意骗人家的眼泪的……］
“你别说，我自己也觉得……”楚音刚要自嘲一句什么，本来一直在哼唧哼唧的系统突然断了片儿，她心里一个咯噔，慢慢把头抬了起来。
人。
假山石西侧面，顺着缝隙外站着两个锦衣华服的人，外带四个婢女，两个小太监，还有一个提灯的太监总管。
楚音选的地方很隐蔽，奈何他们站的角度太刁钻，居然正正好看见她手底下火盆里跳跃的火花。
“人赃并获”，无可辩驳，可楚音只是很平静地烧了最后一张纸钱。
“你，你……楚音妹妹，你在做什么？”苏倩儿故作吃惊地瞪大眼睛，一只手捏着帕子直往她这里甩。
楚音看向她，还侧开身子让她看得更加清楚：“如你所见。”
苏倩儿一噎，转头惊慌失措地拉住玄枵的手替她求情：“玄哥哥，音儿妹妹肯定是觉得乏闷，随便点着火玩儿的，你可千万别怪她，她心性还小，正喜欢玩呢……”
玄枵黑着脸，一言不发地走过来，身后的奴婢太监们也都跟着他过来。太监总管手里的灯笼很亮，才靠近假山石，就把假山石后照得亮亮堂堂。
“给朕一个理由。”玄枵的声音很冷，他的眼睛更冷。
楚音低下头，轻声说：“我是在祭拜伯父伯母，今天是他们的忌日。”
玄枵嗤笑了一声，走近她，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抬了起来：“你非要说这么荒谬的假话吗？”
楚音沉默。
心中淡淡叹息起来。
真的，小白兔一朝成了大灰狼，已经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糊弄的了。
“你既然不信我，又何必问我呢？”她垂着眼睫，声音颤颤的，显得既无辜又无奈。
如果是从前，玄枵一定不会再问下去，哪怕他心知肚明她是在说谎。可今时今日今夜，他已经不想再听她说一句谎话。
她说的太多了，他已经厌烦至极！
“楚音，不要再试图挑战朕的底线，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再不说真话，朕不仅要你死，还要杀了给你这些东西的人，以及他从哪儿弄来这些东西的人，如果你真的可以无动于衷地拉这些人陪你下地狱，朕可以成全你。”冷冷甩开手，玄枵已经不耐烦地皱起了眉。
玄枵身后的苏倩儿看到这一幕，暗暗欢喜得不行，故意朝楚音丢了一个挑衅的目光。
楚音本想息事宁人，大不了就是被玄枵气急败坏地责罚一顿，她也不在乎，可看到苏倩儿那张脸，尤其是这张脸的主人还是那个少年至亲之人，她就莫名窜上一股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