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已经微微泛起了鱼肚白,属于夜晚的寒气也开始慢慢散去,只是今日的阳光似乎并不怎么透彻暖和,迷迷蒙蒙地照不亮前方的路。
玄衣长袍的君王不着痕迹地松开手,和身边的女子拉开了距离。
“玄哥哥,你给楚音姐姐吃的什么呀?”
“噬魂丹。”
“噬魂丹?”
长身玉立的君王并没有回答她的疑问,而是微微仰头看向了一片黑暗的夜空,夜空里没有星辰,也没有边际。
“早些回去睡吧,江南总督最近进贡上来一批金丝织就的暖缎,明个儿自己去内务府挑挑,让人赶制些衣裳出来,不要总这么素,对自己好些。”玄枵淡淡嘱咐了一句,便挥手让侍女送苏倩儿回宫。
苏倩儿记挂着牢里还没死成的楚音,有点不甘心,可赶来接她的太监却悄咪咪跟她说了噬魂丹的效用,苏倩儿眼睛一亮,差点高兴得蹦起来,心情大好地往自个儿宫里走,还吩咐人明天早些叫她,去内务府选暖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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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里楚音的情况却不容乐观,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化,本来就没进什么米食的胃里更加空空如也,饥饿的感觉像是侵入神经的毒素,一点一点吞噬着她的理智,她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了。
这是她自身的感觉,而被扔进来的那个黑团,虽然身形以极其诡异的姿势折叠着,看起来奄奄一息,好像下一秒就要死了,可是在药丸的驱使下,他的身体居然开始抽搐,然后慢慢地弯过手臂,艰难地想要爬起来。几次三番失败后,对方嘴巴里含糊不清地嘶吼了什么,居然开始不管不顾地从地上往这边爬。
楚音心惊胆战地看着他,虽然速度慢,但危险几乎避无可避——她现在被锁链绑着,四周又都是石墙铁门,连个遮蔽物都没有,只要那团黑影爬过来,她就只有被啃食的份。
“系统,系统,快救我!”
系统也很慌乱。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不然用积分兑换隐身符?]
“不可以!”
[要命还是要积分啊?]
“我现在鼻子变得特别灵敏跟,能闻到肉的味道,隐身符没用!”
[人肉?]
“不管什么肉!”
[那怎么办啊……]
这个傻白系统!!!
楚音欲哭无泪,看来搬外援没用,只能靠自己了。
她忍住想要扑到那团影子身上撕咬的冲动,焦急地四处观察,可光秃秃的牢房让她陷入了巨大的绝望中。
最糟糕的是,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
怎么办,怎么办!
然而身处险地的楚音并不知道,有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她。
那双眼睛淡淡的,一丝一缕倒映着牢房中女子纤弱的身影,漆黑的瞳眸里是古潭般幽邃冷寒,让人无法琢磨,也无法靠近。
唯有锁骨之上的一道火焰纹路像一条吞吐着灼热的火蛇,在黑暗里不停地游曳爬行。
一如缓慢却扭曲跳动的心脏。
玄枵认识楚音的时间不短,若是细究,他们其实在彼此五岁的年纪就遇见了。
那个时候玄枵还是一个每天需要上山打柴,下河洗衣服,去井边挑水的李家二少爷。
说是二少爷,却过得比府中的下人还不如。
李家是远近闻名的富商之家,家中仆婢众多,其实也不需要年幼的他来做那些事,可爹娘说,儿不吃苦,不成大器。他从来不肯让他们失望,不论酷暑寒冬,从不懈怠这些活儿。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她,一个明媚得,好像太阳的女孩儿。
那天他好不容易在樵夫的帮助下砍下半捆柴火,正吃力地背着它们下山,却在蜿蜒的山路上听到了隐隐辗转的歌声,那歌声轻盈飘扬,高低错落,绕转在溪水与绿叶间,仿佛随着莎莎的香叶摩挲声飞出了天外。
他听过鸟儿的啼声,却从来没有听过比鸟啼还要自由的歌声。
他呆呆地寻着歌声找去,在山花与野草掩映间,一个穿着湖蓝色襦裙的小女孩高高坐在树上,不知是得了什么趣事儿,一边咯咯笑着,一边哼着曲儿。
她的眼睛明亮而美丽,却又含了水雾的光泽,淡淡金色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像是披了一件飞天的纱衣。
他就那么远远看着她,看啊看啊,直到忘了时辰,回家被爹爹以偷懒的名义狠狠责罚。
楚音一直是他藏在心中的一只玄鸟,衔着太阳与光明。可他却忘了,太阳的光辉能给万物带来希望,却也会灼伤靠近她的人。
他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每一次他遇到危险,她都能及时出现;每一次他身处绝望,几乎要放弃信念,她却总能陪在他的身边,一遍一遍鼓励他,安抚他,给他力量。
他曾经相信过命运,因为是命运让他和她相遇,是命运将他们彼此的生命紧紧捆绑。
可是命运,也会悄然埋下怀疑的种子。
在一次又一次绝望中涅槃,他望着坍塌在面前的城楼,崩溃地嘶吼着她的名字。
音音,音音……早就刻进灵魂的名字,像是要抽干了他的血,扒开他的筋脉,让他的白骨在日光下一点点腐烂生蛆。
可是在他痛苦不已的泪光里,她又一次毫发无损地出现在他眼前,明媚的笑,明媚的眼。
“不要哭嘛,我又不会死,但你要是哭丑了,我可就不要你了。”
同一句话,在她口中千千万万遍,在他耳里万万千千遍,从不厌倦。
他突然觉得手脚冰冷,浑身都在发抖。
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死死抱住她,他不停地跟她确认:“音音,你不会死的,对吗?你永远都不会死的,对不对?”
“对对对……我不会死的,我不会死,别哭了。”
一颗心,如坠冰窟。
也许在那个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他的音音不该是一只不知来处也不知去处的鸟儿。
而楚音,也不该用那样惨烈的方式毁了属于李玄枵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