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乐斯的经理是一个身材中等的圆脸男人，稀疏的头发被桂花头油抹得油亮亮的，苍蝇落上去都要打滑。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迟薇好几遍，眼神明显的瞧不起。
“我们这儿的侍应生都要求身体壮，能吃苦，你行吗？”
“不信你可以找人试试。”
经理轻哼，一个姑娘家家的，好大的口气。
他原本是想让迟薇搬个重物什么的看看力气，谁知道这丫头年纪不大，态度倒是很嚣张。
于是，经理也不多废话，招呼几个打手过来，“试试就试试，待会儿可别哭。”
“等等。”
“这就怂了？”果然，女人就是经不起吓唬。
迟薇没在乎他语气里的轻视，用手腕上的皮筋把头发扎成个马尾，朝那些打手勾勾手。
“放马过来吧。”
打手们瞬间被激怒，呈包围圈朝她扑了过来。
迟薇先是一脚踹飞了冲在最前面的打手，接着单手扭住另一名打手的脖子转了个圈，然后又是飞起一脚，踢在又一个人的下巴上。
她身形灵活，动作利索。
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把那些人全打趴在地上，打滚叫痛。
经理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换上一副笑脸说：“很好，你被录取了，明天准时来上岗，工作时间是晚六点到凌晨两点，薪水是一个月三十块大洋。”
迟薇举起手，“我能今天就上工吗？”
经理掏出怀表看了下，七点过半，勉强点了点头。
“你，给她找身合适的衣服，带她熟悉熟悉工作。”他指着另外一名侍应生说。
“好的，高经理。”
那名侍应生也就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瘦瘦高高的，梳着经典的大背头，露出一张清秀白净的脸庞。
他自我介绍叫阿杰。
阿杰按照高经理的吩咐，带迟薇去了换衣间。
侍应生的服装都是男式的，她从里面挑了套小号的穿上，正正好。
迟薇身形纤细高挑，穿上白衬衫和黑马甲，头发也一并梳起，露出线条流畅的脸庞，竟莫名有一种雌雄莫辩的英气。
阿杰红了脸，“薇薇，我可以这么叫你吗？你真好看。”
迟薇勾唇一笑，“小伙子眼光不错。”
这下，阿杰的脸更红了。
另一边。
白仲谦本来是不常饮酒的，但大约是心情悒郁，今晚却被程硕劝着喝了几杯洋酒。
不知不觉就喝多了。
他靠在天鹅绒的沙发背上，眼神迷离，“少安，你说，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有了夫妻之实，却为什么不愿意嫁给那个男人呢？”
少安是程硕的字。
程硕也喝了不少酒，闻言大着舌头说：“那肯定是这个男人床上的技术不行，没有把那女人弄舒服了。”
白仲谦：“？”
“我的技术应该……不差啊。”
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不对。
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除了这个呢？”他问。
过了很久都没听到回答，白仲谦侧过头，却见程硕已经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重重拍了程硕几下。
“诶，程少安，醒醒，你还没回答我的问话呢？”
“嘘，别吵，老子要睡觉。”
白仲谦揉了揉泛疼的额头，让人去外面叫了程家的小厮进来，把程硕扶出去了。
他也正准备离开，眼角余光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迟薇？”
不，不可能。
她怎么会穿着侍应生的衣服？
白仲谦心想自己真的是魔怔了，居然想迟薇想得把侍应生都看成了她。
这时，原本侧着面对这里的侍应生转过身来。
线条流畅的脸庞，小巧精致的五官，眼尾微微上扬，平白给她添了万般风情，不是迟薇还能是谁？
白仲谦几乎是立刻冲到她面前，拽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仙乐斯外面。
“你在干什么？”他皱眉问。
“工作啊。”
迟薇一脸的理所当然，让他气不打一处来：“我是问你，为什么在这种地方工作？”
“因为工资高？”
一个月三十块大洋，是其他工种的两到三倍，更别提还有小费拿。
白仲谦深呼吸一口气，耐心询问：“你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是的话可以同我讲，我会帮你的。”
迟薇坚定的摇了摇头，“没难处，我就是想多挣点钱。”
钱这种东西，谁会嫌多呢？
“想挣钱是吧？好，你把这工作辞了，我给你介绍别的工作，学堂？报社？或者来给我当秘书小姐怎么样？钱多事少又轻松。”
“给你当秘书小姐？大少爷这是想变相的养着我吗？”
可是怎么办？
她迟薇虽然爱财，但也不是什么便宜都占的。
尤其如果想吸引一个男人，便不能事事顺了他的意。
“大少爷。”
她开口，目光坚韧，“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己做工挣钱，不用别人来养我。”
白仲谦想说他不是别人，又怕迟薇误以为他在拿昨晚说事，只好改口说：“仙乐斯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不适合你。”
“不适合我，难道就适合大少爷吗？也是，刚才我还瞧见，一个舞小姐坐在大少爷腿上，想来大少爷是很享受的。”
“那是误会！”
刚才是那个舞小姐没站稳，摔倒在他身上的。
他当时一把就推开了。
迟薇却不打算听他多解释，不耐烦的说：“大少爷没事的话，就赶快走吧，我还要回去工作呢，出来久了，要被管事骂的。”
她转身进了仙乐斯。
阿杰正探头探脑朝外看，猛地被她撞了个正着，讪讪的笑了笑，问道：“那是白家大少爷？你同他认识？”
“我要是认识那种大人物，还用来这里做工？”迟薇反问。
阿杰细想也是。
那样家境殷实的人，手指头缝里随便漏一点，都够普通人家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凌晨一两点，迟薇和其他人一起打扫完仙乐斯的卫生后，就下班了。
这个时间，电车是没有的。
不过好歹还有黄包车。
她让车夫停在弄堂口，付了钱，准备摸黑走进去。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前方突然亮起车灯，炫目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接着几个士兵端着枪把她团团围住。
浓郁的黑暗里，迟薇听到一道裹挟了寒意的声音响起，“秦某愚钝，不知道何时得罪过迟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