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烛火通明,殿外宫人在用翎毛逗阿福转圈。
听着人声,宋韫因被他偷亲而急促的气息渐定。
她看他一眼,卷翘浓密的长睫刷地落下。
“我忍不住。”
她抱紧桃桃,难为情似的,开口说话的声音很轻。
“我知道你恢复身份,早晚要经这么一次。可一想到你可以和陈娘子光明正大去登山,我心里就像有一团火在烧。”
宋弃微愣,继而柔声道:“你傻呀,那天登山是跟着皇帝一起的,女眷和皇帝的妃嫔在车里。什么沉娘子轻娘子,我压根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宋韫抿着红唇,别别扭扭道:“陈家的女郎不会差的——至少才情品行肯定比我好。”
陈太后介绍陈娘子给宋弃未必没有私心。
但陈家培养出来的女郎,确实没什么好挑剔的。
“太晚了,”宋弃捉着桃桃的食指在宋韫鼻尖一点,“管她是艳色绝世,还是博古通今,我心里早叫一个坏脾气的小菩萨占满了,再容不下别人了。”
桃桃被他带着摸上宋韫的鼻子,咯咯笑起来。
桃桃身上的奶香和他身上的冷香混合着扑面而来,宋韫雪白的脸颊变成了桃粉色。
“你拒绝了陈娘子,以后再想要太后给你介绍这么好的岳家,可就难啦。”
她一扭头,语气明显在幸灾乐祸。
原来她真吃起醋来是这样的,宋弃暗哂。
“我又不靠岳家吃饭。”
“伺候你一个人就够我头疼了。”
宋韫抬眸瞪他,他一笑,俯下身在桃桃脸上亲了亲,看着宋韫的眼睛,认真道:“你要对我有信心。”
明亮灯烛下,他茶色的眼瞳像洒了碎金,熠熠生辉。
宋韫被那样的眼神盯着,鬼使神差点点头。
宋弃直起身,摸着桃桃的发鬏,“你不会再躲我了,对么?”
“谁躲了,我才没躲你……”宋韫小声哼唧。
宋弃勾唇,和桃桃挥挥手,趁太上皇派来盯梢的内侍起疑前,转身走了出去。
小雪过后,将作监派人来回,长公主府已修缮完毕,问宋韫何时有空去检视。
行宫温暖如春,陈太后坚持让她们母女过完冬再搬回去。
宋韫便也不着急,拖了几天,寻了个有太阳的午后,抱着桃桃下了山。
说是修缮,其实跟重整差不多。
胡福当初在府里大肆搜检,竟真的做到了掘地三尺。
府中的草木花盆和湖石假山都被捣了个稀巴烂。
桃桃一进府,就拖着阿福熟门熟路往后院湖边走。
宋韫在将作监丞的陪同下,在府里转了一圈。
焕然一新的宅邸,雕栏玉砌,飞阁流丹,比从前还恢弘些。
宋韫挑不出错,吩咐府内执事打赏了将作监上下。
离府时日头西斜。
宋韫抱着桃桃慢慢走下台阶,春音过来说:“公主,沈大人想见您。”
宋韫眉眼一冷,“人呢?”
春音往街角一指。
高耸的墙边,静立着一个身穿青色氅衣的人影。
他今时今日在朝中扶摇直上,比起前世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出行的排场,却还跟未发迹时一样寒酸。
连个车都没有。
宋韫从他身上收回目光,“叫他过来。”
春音领命去请人。
宋韫才抱着桃桃在车中坐定,就听他在外面问候。
桃桃要去窗边扒帘子看人,宋韫把她捉回来,开口道:“沈大人有事找我?”
沈璎敛眸盯着地面,陡觉无言。
她抱着女儿从府里出来那一刻,橘色暖阳落在她们身上,她笑得眉眼弯弯,眼底满是温柔的爱意。
她爱那个人的女儿。
何尝不是爱那个人?
他靠近车窗,问她:“公主,你说,人有可能重活一世吗?”
车内暖意融融,宋韫却不由哆嗦了一下。
“娘娘。”
桃桃把手贴在宋韫脸上。
宋韫感到一阵温暖,她搂紧桃桃,嗅着她身上的味道,纷乱的心绪慢慢稳定了。
“你青天白日说什么梦话呢。”她冷声道。
沈璎闻言,微怔,随即轻笑,“公主说得对,或许在梦里,才有可能重活一次吧。”
车里她的女儿在不停喊娘,她很耐心地柔声安抚。
他听在耳里,怎么也无法把这个人跟梦里那个热烈火爆的昭阳公主联系在一起。
他想,自己或许不该再到她面前讨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