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璎抄着手但笑不语,望了宋韫一眼,倏忽扭头走入殿中。
宋韫拧眉,殿内大臣们奉完酒往外退,她听到动静,在他们出来前,扶着春音的手走去偏殿。
“公主,”春音想起沈璎离去时那漫不经心的一瞥,替宋韫解下披风,语气恨恨的,“这沈如玉真无礼。”
宋韫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她在榻边坐下,手撑额角犯起困。
“陛下……”
“嘘——”
睡意朦胧间,有道明黄身影在身侧停下,宋韫猛地醒来,撞进宋昱温润含笑的眼底。
“哥哥。”
目光触及他身上象征皇帝身份的礼服,她下意识一蹲身,“陛下。”
宋昱顿了顿,伸手扶起她,“我不是说过,你我之间,不讲究这些虚礼。往后不要这样。”
宋韫点点头,看他在对面坐下,才又坐回去:“哥哥怎么来这里了?”
宋昱疲惫地捏捏眉心,“有我在前殿,各位大人吃也吃不好,喝也喝不好,我干脆借口给母后请安躲出来了。后殿都是女人,我进去大概也要吓到她们。”
“听人说你在这里,我就过来歇一歇。”他笑了笑,“你不会怪我扰你清静吧?”
宋韫摸着颈间珠串,“不会。”
宋昱放下手,望着她清冷雪白的小脸,忽道:“母后告诉我,你自中秋宴后,身子一直不大好。”
他端起茶盏,揭开盖子,语气是随意的:“怎么不找医官看看?讳疾忌医可不是好习惯。”
“小毛病,又不严重。”一旦涉及到她的身体状况,宋韫立刻警觉起来,“我贪嘴吃坏肚子而已,早都好了。哥哥现在才知道呀,消息也太不灵通了。”
“是么?”宋昱笑道,“倒是我的错,没能早点去问候你。”
他喝了热茶,用了点心,神采奕奕站起来。
“昭阳,”他向她伸手,“既然没有不舒服,闷在殿里多无趣。走,跟我出去转转。”
春音张了张嘴,宋韫看她一眼,站起来,拍开他的手掌:“哥哥,我长大了,不用你牵。”
宋昱笑笑,背着手,跟在她身后走出偏殿。
成群内侍候在殿外,山呼海涌问安。
宋昱头疼:“昭阳,瞧,有他们,我哪儿也去不了。”
刚说完,只听不远处拳脚相击声传来,似有人在打斗。
宋昱咦一声:“怎么回事?”
内侍跑去一问,回来道:“是魏南王世子和陈符陈大人家的四公子在打架。”
“跑宫里来打架?”
内侍道:“魏南王世子来给太后请安,多看了陈大人家的千金两眼,恰巧四公子也在,两人言语不和,一出殿就动起手了。太后气得头晕,被扶去侧殿休息,命妇们不敢拦,说是已派人去叫魏南王和陈大人了。”
知道不是有人故意借着醉酒闹事,宋昱摇了摇头,“胆大包天。太后可好?”
内侍点头:“医官看过,并无大碍。”
宋昱放了心,转过身,对在阶前望着松柏出神的宋韫道:“昭阳,想不想去看看?”
想起陈家舅舅对她视而不见的态度,宋韫有些意兴阑珊。
“走吧。”宋昱抓过她的手,兴致勃勃的。
他自小循规蹈矩,其实并不讨厌这些离经叛道的行为。
宋韫被他拉着,快步走过廊庑,才转过拐角,就见宫道上一黑一灰两道人影缠斗在一起。
黑色人影健壮墩实,底盘稳,出拳又猛又快;灰色人影清瘦高挑,辗转腾挪间敏捷如猎豹。
宋昱不再靠近,在拐角站住,摸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
“逆子!”
“住手!”
打得正难舍难分,两道高喝同时响起。
矮胖的魏南王和高瘦的陈符匆匆赶来,连打带骂分开二人。
陈符看爱子脸上负伤惨重,又心疼又恼火。
魏南王见儿子一张脸干干净净,但手臂不自然垂着,更恼怒。这蠢货,打人不打脸,陈家小子明明下手更黑,但人家伤了脸,倒显着他们这边不占理。
两方大人满心不忿挤着笑互赔不是,又按着儿子脑袋冲对方道歉。
那边不知谁眼尖,瞅见宋昱和宋韫,立刻高声请罪。
偷看热闹被发现,宋昱这下不得不出去做个和事佬,盛赞这个勇猛,赞许那个骁勇。
赞完,又说难得热闹,他想设个彩头,让各州府善武的年轻人与都城的世家子弟比试一番。
皇帝一声令下,众人忙不迭下去准备。
宋韫望眼宫道上那个低头纳闷的灰色影子,心浮气躁了一阵儿,趁机提说要走。
“急什么?”宋昱不解,“昭阳,你以前可最爱凑这种热闹了。”
宋韫道:“母后刚动了气,我想去看看。”
搬出母亲,宋昱就不好勉强她了。
他一颔首,宋韫抬腿就走,才两步,一只黑背白蹄的小猫飞快从阶下跃上来。
清宁在后面追着喊:“小黑,别跑!”
小猫见人多,受了惊,四处乱窜。
宋昱看这猫长得有趣,正要对宋韫笑两句,却见她面白如纸护着小腹往后猛退,她身边的侍女更是直接护在了她身前。
电光火石间,宋昱快步过去提着小猫的后颈将猫抓起丢给一旁内侍,又推开那侍女,拉着宋韫的胳膊甩下众人走去偏殿,吩咐内侍守好殿门,谁也不准进来。
他掰过宋韫的肩膀,语气沉沉:“你是不是有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