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钦州住到第五天的时候,宋韫送走了烦扰自己的月事,也送走了一身的酸痛。
宋鼎看她开始活蹦乱跳,且又恢复成颐指气使的讨人厌模样,头疼之余,赶紧马不停蹄分出精神叫人收拾着重新上路。
眼看就要到年底,他可不愿意在行路途中过除夕。
晚上章壮在家中设宴,为贵人们饯行。
这日午后,章夫人带着章小姐来给宋韫送帖子。
宋韫用过饭,靠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看春音为她整理小衣。
雍容富态的章夫人和不善言谈的章小姐被宫人领进屋子,朝着她一拜。
她直起腰,微微笑着叫起,“今儿夫人怎么有空过来?”
宋韫一进城就谢绝了各位长官夫人的邀请,明确表示要静养,故而这些天没一个人敢来打扰她。
章夫人笑道:“殿下明儿要启程,我带小女来,看看您这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也好搭把手。”
屋子里宫人们在整理行李,进进出出,看着确实忙乱。
“夫人有心了,”宋韫望着她们养尊处优的面庞,摇摇头,“不过,我这里别的不说,干活的宫人是最多的。”
春音放下手中的活,亲自为章夫人母女奉上茶果,二人受宠若惊,连连从椅中站起来道谢。
昭阳公主身边的女官,可比她们尊贵多了。
坐着闲谈几句,章夫人说到晚上的宴会,希望宋韫能赏光出席。
宋韫这世没前世那么爱凑热闹。
况且饯行晚宴,免不了喝酒应酬。
她又不耐烦跟一群生面孔的夫人女郎敷衍,本要回绝,对上春音看过来的眼神,便将话咽回肚中,扯着嘴角笑道:“夫人盛情相邀,昭阳不敢不去。”
章夫人此行任务完成,心中一喜,又坐了一会儿,看宋韫雪白的小脸上现出倦色,知道她午后要小憩,就带着女儿告辞了。
等人一走,宋韫立时从榻上跳下地,跺着脚跟春音抱怨:“冰天雪地的,赴什么宴!我要是冻着了,我不怪别人,专跟你闹!”
上午外面丫鬟们闲聊,她们便已知道章壮设宴的事。
她本打定主意不去,春音又是哄又是劝,说最后一次,好歹现身露个脸,全了章家的面子。
一地长官夫人三番五次相邀,前些日子还能用身体不适做推辞,如今身上已大好,活蹦乱跳的身骨子,还要拒绝人家,未免太难看。
春音将叠整齐的一堆小衣放进箱中,随口道:“有奴婢在,绝不会让殿下冻着的。”
宋韫鼓起腮帮子,用鼻子重重发出一声冷哼。
*
章家的宅子在城中心,楼高檐阔,气势巍峨,在城中属于头一份。
宋韫从马车中钻出来,由宋鼎扶着走进章府大门。
章壮中等身材,腰宽背厚,红脸膛,一把灰色络腮胡掩住半边脸。
宋韫瞧着怪新鲜,京都男子很少有留这等胡子的。
他们爱洁臭美,常将脸刮得光光的。
有留须的,也都是细密精巧的短须,从没人这样狂放地遮住半张脸。
章壮带着儿子们在门口迎客,见着育王领位娇小玲珑的玉雪美人走近,忙迎上去拜礼:“臣钦州刺史章壮叩见育王殿下,三皇子殿下,公主殿下。”
门口众人随着章壮声若洪钟的话跪倒一片,宋韫瞥向宋鼎,宋鼎轻咳一声,“免礼吧。”
人前倒也人模狗样的。
宋韫淡笑,收回搭在宋鼎臂膀上的手,退后两步,堪堪撞上立于她身后的宋弃。
她仰头,冲抬手扶住她的宋弃笑:“三哥,对不住,我脚滑啦。”
少女娇俏美丽,软语说出的话叫人怎么忍心怪她莽撞失仪。
宋弃喉头一动,还没开口,前方宋鼎伸手拽过宋韫,责备道:“总是冒冒失失的,还不赶紧站直了!没得叫章大人笑话。”
宋韫被他拽得手腕发疼。
余光见门口众人都在望着她笑,便反手扯着宋鼎的手臂摇撼两下,抽出自己的手说:“大哥你又凶我,讨厌!”
宋弃目睹此景,眼神蓦地冷下来。
章壮上前打圆场,“是滑了些,准是今儿下人偷懒,雪飘进来了也没注意,回头老夫必叫人好好整治他们——”他转向宋鼎,“——王爷,公主,门口风大,咱们进去说话?”
宴席设在大堂,堂内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宋韫他们一露面,堂内人全住了嘴,站起来行礼。
宋鼎应对得游刃有余,是这些天和他们熟悉起来的自如。
反之宋韫就表现得有些冷淡。
她是被春音逼着来的,肚里憋着气,脸上的笑十分敷衍。
默然受过诸位长官和其家眷的礼,宋韫自顾自在上首坐下。
宋鼎看在眼里,心中十分不悦,碍着人前不便和她计较,只好忍怒拱手和众人分散入席。
席间男人们顾忌着瓷娃娃似的昭阳公主,不敢高谈阔论,喝酒也喝得克制。
一堆壮硕好汉捻着小银杯抿毒药似的抿着酒的滑稽模样叫宋韫好笑不已。
她吃了两口菜,装模作样喝了些杯中的果酒,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按住额头喊:“大哥,了不得,这什么酒,后劲儿怎么这样大?我头痛死了!”
宋鼎侧头一看,见她杯中酒果然少了大半,寒着脸道:“不能吃酒就别吃,你……”
宋韫不耐烦听他数落,身子软软往桌边一趴,面朝着邻桌的宋弃哼唧:“三哥,你怎么有两个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