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韫安安稳稳用过一餐饭,漱了口,下地转了几圈,说:“春音,下午叫三哥坐咱们的马车一起走,你现在就叫他来吧,省得一会儿要出发了乱哄哄的。”
春音心道怎么又叫上三皇子了?
那个包子脸的宫人还在外面候着呢。
别是把人叫来,又让人等着说不见吧?
三皇子虽说不怎么受宠,但若叫他在众目睽睽下和个宫人“享有”同等的待遇,也未免太让人难堪。
不怪春音多想,实在是这些时日,自家殿下从不曾对三皇子表示过特别的好意。
她是真怕公主落三皇子的脸。
三皇子那个人,她总瞧着,不像面上那样无害。
“殿下,三皇子和您虽是兄妹,但他到底是成年男子,他若来,您可不能像之前那样随意歪坐了。”春音不能违抗公主的命令,只好从旁劝解,“鞋袜也要穿齐整。”
宋韫怕冷,马车上炭火一向烧得旺,热度高如暖春,她有次嫌热,曾偷偷扯下过袜子。
她不好意思,“知道啦,就你啰嗦。”
*
得知要去与宋韫同乘一辆车,宋弃呼吸乱了。
能和她同处在一个队伍里,每日里能远远望眼她的马车,他都常有心慌意乱之感。
同乘……也太奢侈……
春音久久等不到回应,抬眼望了望三皇子的脸,却发现他长眉纠起,眼睫低垂,看着很纠结的样子。
她了然,猜他可能不愿,又不好拒绝,便自作主张道:“既然三殿下为难,那奴婢就向公主回说您有事……”
“不必。”宋弃见她要反悔,忙不迭出声。
说完,又觉尴尬,便提步走出几步。
宋弃回马车整理自己的东西。
皇子所的宫人此次只跟来一个,才十岁出头,既懵懂,手脚也笨。
他不怎么支使,有事都亲力亲为。
厚重的棉帘揭开,马车里的清淡冷香扑面而来。
“三殿下。”
车里端坐的沈璎放下手中书卷,起身行礼。
宋弃瞥眼男人舒朗的眉眼,没吭声,沉默着提起自己的一小方箱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没忘记一一曾经如何欢喜地追过男人,而男人又是如何绝情地将一一拒之门外惹一一伤心。
跟没眼光的人,他无话可说。
棉帘放下,沈璎的面容在阴影里暗了一瞬。
这位三皇子对他的敌意,有些明显啊。
小宫人见主子拎着箱笼出来,连跑带跳奔过去,道:“三殿下,让奴来吧。”
他进宫时间不长,这次交趾之行,本是轮不到他侍奉的。
但三殿下不得宠,身边没利可图,皇子所没人愿意来,推来推去,管事就把他推出来了。
小宫人才不在乎什么利不利的,他一个做奴才的,伺候谁不是伺候呀。
横竖他是孤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图了利也无用处。
更何况,能出宫游玩,他还挺开心的。
宋弃将箱笼丢给小宫人,来到宋韫的围帐前。
瞅眼立在门口嘴唇冻得青紫的宫人,他揭开帐帘,大步走了进去。
春音早候在马车边了,等他进来,便福福身请他上车。
金顶马车像座小型宫殿,敛着北玄最尊贵的明珠。
宋弃缓步踏上马车,进去第一眼先看见的不是宋韫,而是扇半人高的琉璃屏风。
车里暖风飘香,熏得他脑袋一蒙。
脚下地毯绵软似云,也让他生出不真切之感。
他果然高估自己了。
宋韫坐在屏风后,望着车前的高大身影,连着喝下两杯花蜜茶,压下心头的紧张,这才伸手折起一页屏风,笑迎道:“三哥,你来啦,快进来坐!”
车内暖和,她穿得轻薄,藕色的衣裙衬着红润脸颊,格外养眼。
宋弃喉头一动,感觉有些燥。
马车里的炭火烧得太旺了。
他往前两步,撩着衣袍在她对面坐下。
宋韫提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用指尖推过去,道:“三哥,你教我说交趾话,好不好?”
她撑着下巴,笑眯眯的。
宋韫仔细盘算过,要将宋弃光明正大放在身边,最好的说辞便是学交趾话。
至于宋弃是否愿意,她才不管,反正如今的他,没得选。
“好。”宋弃想也没想就应下了。
宋韫:“诶?”
这么干脆?
她转着手中的杯子,故意道:“先说好,我很笨,学东西很慢的!”
“无妨,我也不一定教得好。”
宋韫盯着宋弃的脸,企图从他眸中再看到那日在育王府花园中的那种慑人眼神。
可惜,他垂着眼皮,纤长的羽睫遮住了茶色眼瞳。
叫人从那张沉静如磐石般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真是个怪人,宋韫暗自嘟囔。
她怀疑过他平日的木然是装的,但装这么多年,一点马脚都不露,也是个人才。
因着宋弃被宋韫叫来同乘,出发前,宋鼎便又过来了一趟。
他和宋韫依然一人窗外一人窗内。
“昭阳,听说你把老三叫来作伴了?”
“什么叫作伴?三哥是来给我当老师的!”
宋鼎懒得理这两个废物弟妹,不过依例来问候一声。
听她如此说,便暗自冷笑,俩不学无术的蠢货,还凑在一处玩夫子学生的游戏。
他又道:“车里多个人,需要添置什么,尽管叫人去取——准备着吧,马上就要出发了。”
宋韫趴在窗边,笑嘻嘻冲脸色不太好的宋鼎道谢:“谢谢大哥,大哥辛苦。”
宋鼎勉强笑笑,抬手戳戳她的脑门,“算你还有点良心。”
他收了手,看眼坐在车角一言不发的宋弃,终是开口寒暄道:“老三,白日你辛苦辛苦,陪着昭阳消磨时光,等到晚间,你两耳便可清净了。”
没等宋弃回话,就听宋韫不满道:“三哥跟我在一起怎么就辛苦啦?”
宋鼎道:“有你这么个聒噪的车友,如何不辛苦?人家原本的车友是如玉公子,那可是出口成章的人,你可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