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善因体质特殊,获封公主后也和胡贵妃住在一处,方便保养身子。
夜间的宫道上没什么人,偶有的几个巡逻侍卫远远瞧见宋韫,全都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昭阳公主在宫中算是异类,你永远猜不到她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不开心。
反正她跟宫中其他克制矜贵的皇女都不一样。
民间俗称“人来疯”的性子,是个人见着了都想远离。
因而哪怕她再受宠,宫中其他的皇女也轻易不肯上昭阳殿的门。
春音不知道宋韫为何突然亲近敏善公主,但见她高兴,也就不深想了。
去秀春宫的路上要经过储梅宫。
储梅宫的宫门紧闭,门前的宫灯没亮,从高大的院墙望进去,里面似乎也是黑魆魆一片。
宋韫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的暗色,蓦地想起了三皇兄宋弃。
他今年多大来着?应该去了皇子所吧?
她想问问春音,又觉得没头没脑的有点怪。
“殿下,怎么了?”春音走出一段,没见到宋韫跟上来,折回来问。
宋韫指着储梅宫的宫门说:“梅妃娘娘怎么就寝得这样早?”
春音答道:“梅妃娘娘喜静,平时过得清俭,宫灯不用就不点。听储梅宫的人说,娘娘她还醉心养生之道,日日早睡早起呢。”
宋韫唔一声。
梅妃的心态真好。
要是她,住在深宫里,常年沉寂,估计早都疯了。
“殿下,为何突然问起梅妃娘娘?”春音奇怪,公主在宫中根本就没关心过任何后妃,更何况是梅妃这样不声不响的娘娘。
宋韫绞尽脑汁也没能忆起梅妃的模样,看来之前确实是不关注她。
如此一来,春音有疑问也是正常。
她摸摸脸,理直气壮地说:“本宫好奇,不行嘛?”
春音看见她在夜色中翘起的鼻头,笑道:“是,是奴婢多嘴了。”
今日白天下过雨,晚间就有些寒凉。
宫道两头通畅,穿堂风吹来,卷着衣裙发出一阵响声。
春音眯眯眼,走上前替宋韫戴起风貌。
风貌边缀着一圈细白柔软的狐毛,将宋韫如花似玉的脸颊团起来,越发显得她眉黑眼亮。
“殿下,天又黑又冷,敏善公主兴许都歇下了,您要不要明儿再去?”
春音帮宋韫掖紧披风边缘,看她都裹严实了,才小心提议。
宋韫缩在毛茸茸的披风里,身上火热,唯有鼻尖有点凉。
看春音小心成这样,她十分无奈:“本宫又不是纸做的,吹点风还能吹破了?”
“殿下说笑了。”
主仆二人站着说话,忽听“吱呀”一声响,储梅宫的宫门开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单手提灯出现在门扇间,要迈步出来时,似没料到外面有人,身形一时定住不动。
宋韫在听见门响的时候就转过身了,待看见男子的宽肩膀,她的胸口咚地跳了一下。
那一下跳得特别重。
重的她还以为心要跳出来了。
是他!
是在她榻边唤她“一一”的男人!
“三殿下。”春音和两个提食盒的宫女认出来人,都躬下身子行礼。
宋韫呆在原地,盯着台阶上男人的身影,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紧张。
风打得帽沿上的狐狸毛直往她眼里跑,她都不敢抬手去揉。
男人淡淡嗯一声,提步出来,合上宫门,手中的羊角灯摇摇晃晃,在他腿边的紫色袍脚处照出一个小圆圈。
圆圈里是暗色的莲花団纹。
他也喜欢紫色吗?宋韫看清他身上的紫色锦袍后,木木地想。
经过宋韫身边,男人也没有停下来打招呼的意思。
他的面容隐在夜色里,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到一个棱角分明的下颌。
宋韫起初有些微失落,后又自我安慰道,本来就没交集嘛,他不理人也没正常。
不过,如果这时她和三皇兄都没熟识,那前世他又是何时跟她有那么深的感情的?
当时他都做了皇帝,却在大晚上偷偷离宫来送她。
还表现得那么伤心。
反正比沈璎那个狗东西伤心。
男人肩宽腿长,不多时,便走至几米开外。
幽暗的宫道中,男人持灯而行的背影莫名萧索而……孤单。
宋韫问春音:“那个方向是去哪儿的?”
春音想了想,答道:“应是皇子所吧。”
本朝宫中皇子不多,皇子所也有点名不副实的意思。
而且太子住东宫,大皇子成婚后分府搬离了皇宫,真正住在皇子所的皇子,只有三皇子和四皇子。
这俩皇子各方面都平平,在宫中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有名。
宋韫盯着远处宋弃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突然从小宫女手中拿过装荔枝的盒子,冲宋弃跑了过去。
“三皇兄!等等我!”
春音和小宫女反应不及,都怔在原地看着自家公主的后影。
公主……她又要干什么?!
宋韫被春音穿得暖和但笨重,跑起来十分费力。
宋弃又只闷头走,她追了一会儿就累了,脾气一上来,忍不住娇声大喊:“三皇兄,你给我站住!”
男人的身影微晃,影子看上去不情不愿,但也真站住了。
宋韫见状,一口气方平。
她拎着食盒小跑到宋弃身边,弯着腰连做好几个深呼吸,才喘着气开口道:“三皇兄,你要去哪儿啊?”
凑近了,她才借着他手中的灯笼光看清他的脸。
浓眉入鬓,眼瞳幽深,鼻梁笔直,配着流畅完美的下颌线条,居然很有美男子的韵味。
什么嘛,原来长得挺好看的嘛,前世她居然没发现!
宋韫仰着头,盯着他的下巴想,好高啊。
“有事?”宋弃微微眯眼,静静凝视着面前的少女。
因奔跑,她头上的风帽掉了,露出脑后虚挽的发髻。
一头青丝乌压压坠在雪白的披风上,衬得她头脸更小了。
他握紧掌中的灯笼把,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果然随风闻到一股清香。
应是她的发香。
宋韫咬咬嘴唇,没想到他生得好,声音也好听。
就是太冷淡了。
“三皇兄,我这有母后赏赐的荔枝,很甜,你要不要吃?”她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
但我不会放弃的,因为我一定要搞明白,你前世为什么要来给我送终!
风还在吹,宋韫耳边的玉坠被拨动的前后晃动,在她白玉般的腮边投下暗影。
宋弃眼力极佳,追着玉坠的影子看到了她耳朵上的指印。
她受伤了。
他手指攥得更紧,灯笼也跟着摇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