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看着自己的手,咽了咽口水,一字一句的问道。
“你的意思是,假如他真的成功了的话,我会变成怪物是吗?”
她的声音带了些颤抖,萧茕知道她在害怕。
“因为那个秘法,他也没试过,况且如今这世间,你的身体就是龙九子唯一的容器,若是失败,只会落得两种下场,好的下场便是你被迫保留着这份身体,但龙九子能恢复几分尚未知晓,到时你们二人的灵魂会互相厮杀,阿芜,你斗不过她的。”
“那坏的呢?”
她歪了歪头问道。
“坏的话,秘法失败,你的身体又会被分解成九块,但你的身体因为这次意外只有八块,所以被强行分成两块的那两股力量会斗个你死我活,到时候会引起更大的动荡。”
姜芜想了想。
“那这两种情况对我而言,不都是坏消息吗?一种是魂魄的陨灭,另一种则是身体的破碎。”
萧茕听到她的问话,沉默了一瞬。
“不一样的,只要身体还在,我就能在你魂魄陨灭之前抢下一丝,有了这丝魂魄,就一定能有办法让你活过来。”
姜芜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脸上挂着些冷漠和疏离。
“不必了,萧大人,你容我好好想想。”
她退回到自己的营帐之中,看着天边慢慢升起的太阳。
姜芜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思想误区,她这么久来一直都在执着于借用龙的力量对抗那个人,可她从来没想过,该怎么样将藏在周梦芜体内的这股力量为她自己所用。
等周梦芜身体里的力量回到她身上的时候,那时的她,是她自己?还是龙九子?姜芜捏着付文君给她的玉佩,想起她曾经在付文君房里看到的那本书。
姜芜抬头看天,如今灵气本就这么稀薄了,即便天道势力大大不如往日,但还有自然法则,自然法则的压制下,杀了那人后,龙九子还会被允许存在吗?
到时,一道天雷降下,将她劈个灰飞烟灭,魂魄的陨灭,身体的破碎,灰飞烟灭,这三条路对她全都是死路。
姜芜看着背后睡的正香的小黄,突然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冷漠而又孤独了那么多年,突然身体被塞进了这样一股热烈而又汹涌的情绪,这股情绪的力量并不是药王山用简单的药草和法阵补的,而是将长安万千将士坚定的意志与赤诚的精神织成了一股力量,这股力量甚至更加饱满更加纯净。
姜芜不怕死,但她不想这么窝囊的死,更不想死在自己人的手上。
“怎么了,一大早就看你坐在这里发呆,滴水未进。”
春桃和陈归安给姜芜端来了饭,一左一右坐在她的帐篷两边,看姜芜没有半点动筷子的意思,陈归安与春桃对视一眼,开口问道。
这一问才把姜芜的神智拉了回来。
她甩了甩额前落下的头发,随口应了一句没想什么就去端面前放着的粥,结果掌心一阵刺痛,她下意识的撒手,陈归安伸手替她接了一下,这才没让那碗滚烫的粥洒在她的身上。
“多谢。”
姜芜甩着手低声道了谢,不然她这旧伤未好新伤又添的,回去怕是要休养很长一段时间。
陈归安还想再说些什么,春桃拉了他一把。
“先吃饭吧。”
姜芜没有搭话,吃饭的时候就差把头埋在了碗里,吃过饭后,春桃带着姜芜的碗,连拉带扯的把陈归安拽去了另一边。
二人走在路上的时候,春桃斟酌了一些措辞,跟陈归安说道。
“刚刚我们一路过来的时候,七皇子在看着烧饭的柴火发呆,阿芜也是这个状态,许是二人早起的时候闹了些矛盾,这才刚过去没多久,二人定是还在钻牛角尖,等夜里,大家都睡下的时候,我再来问阿芜吧。”
“好。”
陈归安觉得自己应该多向春桃学学这些识人看物的本事,她在北疆的皇室中待了这么些年,这些本事早已变成了一种本能,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春桃好像猜到了他的想法,轻声说道。
“这不是什么好的本事,若不是为了保命,还是别学的好。”
吃完饭后,队伍继续出发,走得快的话,他们再过三日应该就能到长安了,走之前萧茕特意过来跟姜芜说。
“阿芜你别多心,我...”
姜芜伸手抱住了萧茕,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
“我知道,你定是希望我活着的。”
不是以龙九子的身份活着,也不是在自然法则的压制下战战兢兢的活着,而是以如今姜芜的身份,光明正大的活在这三界当中。
姜芜是突然想明白的,她一开始的目标本就是为付文君报仇,这仇她自己报不了,必须借用龙九子的力量才行,但自从在上次的幻境中看到龙九子之后,姜芜知道,龙九子的体内仍然有暴虐的情绪潜藏着,若她真的变成了龙九子,她对萧茕和自然法则来说,便已经被划入另一方阵营了。
当她动动手指就能地动山摇的时候。
当她落泪便能引发山洪海啸的时候。
当她跺跺脚就能引起飞沙走石的时候。
她还能控制的住自己吗?
当这世间在她眼前变成一片废墟时,她那时再清醒又有什么用呢?
倒还不如在她失控的时候,就将她杀了的好。
如果她的死可以彻底阻止这场以人命为代价的历史洪流的话。
她愿意。
这本就是她生出的祸端,自然要由她来结束,她不能怪任何人。
姜芜跟在队伍的后方走着,她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一般,变得话极少,若不是别人指名道姓开口问她,她是不会多说一句话的。
她就像一团沉默的空气般,跟着队伍缓慢前行着。
反正她迟早都是要死的,就不要再与这个世界产生这么多的羁绊了吧。
姜芜心想道。
越靠近长安城,每个人的心情就越不同。
对阔别了许久的探子来讲,是热泪盈眶。
对征战沙场的士兵来讲,是劫后逢生。
对萧茕来讲,是泼天富贵。
对她自己来讲,是答案。
“穿过这片林子,就是长安的地界了,大家原地休息一下,等到了长安,就有人来接应我们了。”
这句话显然鼓舞了队伍里极大部分人的心情,他们多日里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姜芜站在一个小土坡上,春桃给她指了指对面的城池。
“你看,那就是长安城了。”
姜芜看着隐藏在雾中的长安城,她鼻子微嗅,没有一丝灵力的气息,果然北疆那个大洞也影响到了这里,情况比白先生在信中说的还要不乐观。
整个长安城死气沉沉的,让她觉得有些想吐。
她几步走下山坡,走到萧茕身边,轻声询问他长安城的情况。
“不要紧,我走前给白先生留了一丝浮屠山的力量,如果有危险来袭,那丝浮屠山的力量足以撑到我回来。”
萧茕拽了拽她的袖口。
“阿芜,等回去,我让他给你封赏,封好多好多钱,他不缺钱。”
姜芜后知后觉明白萧茕说的是永康帝。
“不必了,把我的那份给名单上牺牲的士兵家属吧,我有手有脚还能自己赚些银子,他们的家里只剩下老弱妇孺,比我困难得多。”
她摸了摸怀里那副卷轴。
“更何况,陈归安和苏长风那份酬劳还未给我。”
萧茕抬头看了一眼远处并肩而立的二人,突然松了口气。
“说起这事我还要谢谢你,他们俩真的是很有能力的部下,陈清明骁勇善战,苏长风才思敏捷,二人强强联合帮了我许多。”
姜芜摇摇头。
“你该谢的是陈清明,若不是他来找我,这两块璞玉怕是会被永远的埋在灰尘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