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不深,走几步便愈发开阔,姜芜看到一些光亮,她眯着眼睛,朝大亮处走去。
拨开层层叠叠的杂草与树叶,姜芜不熟悉洞口的路,脚一滑差点摔下去,姜一在后面扯了她一把,她稳住身子,这才将眼前的景象收入眼底。
一片极其开阔的场地,士兵们一排一排的站着,手里拿着的,或剑或刀,另外一部分人,则在赤手空拳的练武。
姜芜知道,萧茕曾经给她提过, 雪崩那次很多兵器武器都丢失了,士兵们凑了些钱,萧茕自己贴了一大半,把长安城周边趁手的兵器全都买了回来。
可差的太多了。
这些兵器只能满足一半人用。
陈清明因为这个消息低落了许久。
“将军不必伤感烦闷,我们商量好了,我们几个在这军队里呆的久,练的时间长,练出了一把子力气,还有这副血肉之躯,比起那几个新兵,我们赤手空拳更能活下去。不过将军且放心,只要我还活着,便不会让蛮夷踏入我长安之地一分。”
吃饭的时候,有士兵坐在陈清明的旁边,小声说道。
在他身后,那些老实憨厚的汉子笨拙的点了点头。
陈清明与萧茕和姜芜二人说的时候,语气里都带着一丝丝的哭腔。
当时的姜芜捏碎了手里的草药,轻声说道。
“走的时候,天上飘着的那些桂花,上面沾着龙九子的气息,能尽量减少大家的伤亡,但逆天改命本就不可而为之,这世间的更多东西,还是事在人为,战场上的东西,我也束手无策。”
萧茕知道姜芜的意思,他摩挲着手里的书籍,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若是活着回去的,赏真金白银,若是在战场上牺牲了的,待我回去向陛下请命,在城东头立碑,把牺牲了的士兵们的名字一一镌刻,让他们死后,也能吃上家人的香火。”
陈清明给萧茕磕了个头,萧茕知道他是为谁而磕,姜芜看着陈清明屈起的双膝,立碑这事要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更何况,后面统计伤亡名单也是一件极耗费精力的事情
姜芜看着下面士兵们的一举一动,她来这里并不是突发奇想,而是她之前趁着无人时算了一卦。
大凶。
姜芜想起碎掉的龟壳。
“你出去吧,一盏茶之后进来接我。”
她开口对姜一说道。
姜一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萧茕说了,一切听她的。
凡人的力量,能与神比肩吗?
姜芜不知道。
但她能。
她身体里所流淌着的,可是龙的力量啊。
姜芜割破自己的手腕,调动起周边所有的灵力,从手腕汩汩而出的血破碎成血珠,渗入风中,血越流越多,染红了她身上的白皮毛斗篷,她体内的灵力越来越少,旧的灵力不断溢出,新的灵力又源源不断的涌入。
她每一刻都在濒死的边缘。
生气与死气的互相碰撞,散发着一股又一股的生机。
混着血的灵力织成了一张大网,铺天盖地朝着训练场而下,天上慢慢降下细密的雨滴来,不大。
萧茕抬起头,闻到一股血的味道。
“你们先练着,我待会回来。”
他一甩身上的黑色袍子,脚步匆匆,头也不回的离开。
场中的士兵仰起脸,这雨滴似乎一扫他们心中的恐惧与烦闷,他们仿佛看见青山上的点点绿色,仿佛看到长安城里氤氲着的烟火气,他们身上的死气慢慢被驱散,有绿色的生机破土而出。
姜芜坐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直到看到那绿色的光点铺满训练场,姜芜喊了一声姜一,随后晕了过去。
姜一瞧见浑身是血的姜芜,吓了一跳,赶忙背着姜芜朝山下跑,跑到半山腰瞧见萧茕迎面而来,萧茕瞧见昏迷不醒的姜芜,往前一跃,化作人性,从姜一背上接过姜芜。
姜芜浑身是血,脸和嘴唇也苍白的吓人,过往的一幕幕在萧茕脑海中闪过。
他恍然大悟。
他抱着她加快了回营地脚步,虽然什么也没说,可姜一的内疚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营帐近在眼前,萧茕低声喊了一句。
“姜一。”
姜一脱下自己的外袍,将姜芜整个裹起,萧茕能闻到她身上血的腥气,他向身后瞟去,只见暗处涌动着一股阴影。
“不想死就别动。”
萧茕空出的手闪过一道小小的雷电,释放出的威压硬生生逼退了阴影几步。
“走,别跟它们牵扯。”
萧茕瞧着站在身后准备拔剑的姜一,轻声说道。
回到营帐的时候急坏了在床上睡觉的小黄,它围着姜芜打转,查看姜芜的伤口。
“她在用自己的寿命祭祀,你们这里的人受了她撒下来的恩泽,除非是命数必死之人,剩下的,即便是半只脚踩进鬼门关,也能救活。”
小黄咬着萧茕的裤腿不让他走。
“她是为了你才变成这样的,她笃定了自己找回那一魄后,失去的这些命数对她来说无关紧要,才对自己下重手的,更何况,这样一遭下来,她已经暴露身份了,她现在就是第二个苏长风,你不能走。”
“我知道。”
萧茕蹲下身子摸了摸小黄的下巴。
“我不会离开的,你放心,我只是去给她找一点止血的药。”
小黄这才松了口,让萧茕顺便把陈归安一同叫来。
陈归安不知道姜芜龙九子的身份,小黄也只告诉他是姜芜上山采草药的时候从山上摔了下来。
“你们骗我。”
陈归安盯着小黄与萧茕。
“摔下来,手腕上的刀伤是怎么回事。”
萧茕与小黄沉默着,无人开口说话。
陈归安更加印证了自己的想法,他动了动嘴唇。
“她上山的时候,是不是碰到北疆人了...”
萧茕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啊对对对。
有点脑子。
但不多。
陈归安“嗷”的一声蹦了起来,在屋里转圈念叨着。
“我就知道那些北疆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见人就砍,我就应该跟着她一起去。”
来来回回都是这几句话,只听从屏风后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
“陈归安,你念得我头都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