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王坐在距离姜芜几步之遥的椅子上,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姜芜。
她是这么多年第一个能在宇文慧雯手中活下来的人,说是死里逃生一点也不为过。
北疆王看着姜芜的脸,上面歪七扭八的贴着包扎用的纱布,有些纱布早已被血染红,看起来格外的触目惊心。
他恍惚记得,慧雯被送去苗疆和亲时,也是跟她差不多的这个年龄,他不敢继续往下想,她当年是遭遇了什么,到底是以何种模样,香消玉殒在了路上。
“能递一下桌上的水吗?”
姜芜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支起自己的半边身子,却不小心触碰到了其他地方的伤口,疼的她皱了皱眉。
北疆王想去扶一下她,后来想想不太合适也就作罢。
他微微侧了身子,端了茶水递给姜芜,姜芜伸出又被包了一道的右手,肿的像个发面馒头。
北疆王将茶杯放在她的手心,姜芜转了转胳膊,头低下去吸茶杯里的水,让北疆王想起宫里木匠做的肢节僵硬的木偶娃娃,眉眼十分精致,却不会哭不会笑,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
“慧雯她...想要什么...”
北疆王沉寂良久,开口问姜芜。
“怨气冲天,我猜她是想让王妃血债血偿。”
姜芜想起与宇文承宇交手时那刺骨的阴气,宇文慧雯的怨气太深了,更何况她都能选择上亲弟弟的身,证明在她浅意识的执念里,根本没有把冯楚月和宇文承宇当成自己的亲人了。
“还有别的办法吗?她毕竟是北疆的王妃,若是一定要血债血偿,定然会引起皇室与民间的双重动荡,我在这位子上也才堪堪坐稳了不过十年。”
“嗯。”
姜芜盯着手里茶盏的飘起来的茶叶花,二人互相静默半天,姜芜也没给北疆王一个处理办法,因为她到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北疆王的态度。
“能不能取个折中,只是给她一些小小的惩罚,抚慰慧雯的在天之灵,我再找几个得道高僧,给她开坛做法,让她下辈子投个好人家,若是那时我还在位,我便给她个皇室封号,让她幸福平安的过下半辈子。”
北疆王试探性的开口道。
姜芜想了想。
“王妃知道这东西是北疆公主吗?”
北疆王摇摇头。
“我心里有数,还没告诉她。”
姜芜点点头。
“我与公主不过也是交了几次手,并未交流过,若是想知道她具体想要什么,可以试探试探。”
“怎么试探?”
“很简单,把这件事告诉她,让她给公主设灵堂,立牌位,忏悔赎罪,若是在王妃忏悔赎罪后,公主还是想杀她,那一定是血债血偿没跑了。”
“好。”
北疆王应了姜芜,即便是姜芜不说,他也会找人来给慧雯开坛做法,让她有个好去处,若不是慧雯去和亲,他就不会那么快平定叛乱,冯楚月也不会如此安稳的坐在王妃之位上。
他们只牺牲了一个慧雯,却是这件事中最大的得利者,他们这辈子,都该对慧雯的死,心存一份愧疚的。
送走了北疆王,姜芜感觉有些累了,她轻轻喘着气。
陈归安进来扶着姜芜躺下,单手撬开堵在药瓶上的塞子,用棉球沾了药水给她擦拭脸上破了的伤口。
姜芜闭着眼睛,突然出声问陈归安。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找到了当年的家人,你会回去吗?”
陈归安正在给她清洗伤口渗出来的血迹,听到她这问题,想也不想的就由着自己的想法回答道。
“会先考虑我师母吧,若是师母想留在北疆给师父守灵,我就留在北疆,伺候师母百年之后,我再回长安。若是师母想去瞧瞧长安,我就带着她在长安买个小宅子,两头跑便是。”
“师父师母就收养了我一个孩子,长安城我知道的,家家都是高门大户,孩子不计其数,想来我只是一个填补他们内心精神空缺的人,其实没那么需要我。”
他苦笑了一下,继续给姜芜用棉球沾脸上的血。
姜芜没有搭他的话,依然闭着眼睛。
陈归安以为她是在跟北疆王的聊天中提及到了这个问题,也没放在心上。
“可能有些疼,忍一忍。”
陈归安瞧见她脸颊的伤口里似乎沾了些灰尘,赶忙用湿帕子给她清理干净,否则发了炎化了脓,她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今后的日子路还那么长,要是脸上留了疤就不好了。
给姜芜又重新包扎了伤口,陈归安叹气,嘱咐她千万别再动了,否则伤口再这般开裂,怕是永远都好不了了。
“北疆王都与你说什么了?”
“快结束了。”
姜芜闭着眼睛说道。
陈归安看着桌上换下来的带血纱布,想着她或许是累了,等她养好精神再来问她吧。
“你好好休息,我把床移动到了墙这侧,有什么需要,你敲两下墙,我自会过来。”
陈归安起身,姜芜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多谢。”
“没关系。”
夜里,姜芜听到一阵细碎的声音,她睁开眼睛,摸向枕头下面藏着的匕首,又再一次牵动了手上的伤口。
忽然,窗户不知被什么东西撞开了,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姜芜闭着眼睛没有动,手却放在那把匕首的刀鞘处,丝毫没有半分松懈。
那东西一跃而起,一下踩在了姜芜的腹部。
“阿芜。”
她听到那东西叫道。
睁开眼,一双猫眼在夜里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姜芜起身,与他面对面坐着。
“你怎么来了?”
“好些了吗?”
姜芜这才发现萧茕尾巴处卷着一瓶药。
“北疆的药都没什么效果,你用这个吧,这个好的快。”
姜芜取下萧茕上的药,瞧了瞧外面的月亮,已经很晚了,萧茕这一来一回,回去怕是只能睡上三四个时辰了。
“我就是有点不放心你,过来看看。”
萧茕坐在她对面,尾巴一摇一晃的,姜芜猜想应该是哪个安插在宫里的探子把她的事情说给萧茕了,让他担心了,大老远的跑来给她送药。
她摸了摸萧茕的头。
“不碍事的,我真没受什么伤,就是没控制好量,血包捏的狠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