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归安想了想,觉得姜芜说的有道理,他大概估算了一下宫中人的脚程,考虑到他们要带尸体出来,脚程稍微慢些,陈归安大概划定了一个范围。
再考虑到不能阻碍平日里对山上积雪的清理与粮食和药草的产出,姜芜与陈归安决定先去山上东边的密林与西边的沼泽地与湖泊那里瞧瞧。
今日的北疆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空中的雪一早就停了,太阳也从厚厚的云层里探了出来,烤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但姜芜丝毫没有觉得暖和,俗话说下雪不冷消雪冷,姜芜甚至在里面多加了一件里衣,可还是觉得有些冷。
二人朝着东边的林子走去,姜芜远远就瞧见一片茂密的树林,在这片光秃秃的空地上尤为显眼。
姜芜走进林子里,树木枝繁叶茂,枝丫相互交错重叠,将头顶上的日光遮了个严实,周边的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冷的姜芜打了个哆嗦。
她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问陈归安。
“为何别处都是光秃秃一片,只有这里的树长得如此枝繁叶茂?”
陈归安瞧了一眼姜芜,幽幽的说道。
“因为这里树木赖以生存的肥料,并不是普通的肥料。”
陈归安蹲下身子,用手在铺的厚厚的落叶上扫了扫,这落叶下埋着的,竟是数不清的枯骨。
“北疆皇宫建的偏,若是宫里死了人一般都是被抬到这里掩埋的,相当于长安城里你们所说的,乱葬岗。”
“难怪刚刚一路走来,觉得脚下有些硌脚,我还以为是那些石头子。”
姜芜仰头环视这密林,这林子应该是有特殊的阵法保护,再加上以人的尸体作为肥料,不然在北疆这苦寒之地,这些树木断不可能生的这般高大。
她跟在陈归安身后走着,陈归安替她扫清了前路上的一切障碍,向前的路高低不平,姜芜走的时候也难免被硌脚。
她低头看向自己脚下,落叶下盖着的,几乎可以说是一座尸山。
二人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远远的看到一个小土包,陈归安走上前去看了看碑,对着姜芜点了点头,确实是他们要找的坟。
“给我吧。”
姜芜伸手,陈归安将手上的火盆与篮子递给她,篮子里装满了黄符,她蹲在墓碑前,点燃了火折子,从篮子里捏了一把黄符。
符纸在火盆里静静的燃烧着,姜芜在墓碑前鞠了三躬,这是他们长安探子的坟,她不想冒犯了这位英雄。
火盆中的火渐渐熄灭,等到完全没有一丁点火星之后,姜芜环视了一下四周,大声喊道。
“多有得罪,有事想一问。”
四周风突然呼呼作响,姜芜知道她听到了。
“出来吧,我看到你了。”
她开口道。
忽而狂风大作,吹的二人有些睁不开眼睛,姜芜眯着眼睛,只见远远的地方走来身着白衣的女子,白衣的腰间落了点点红梅。
走近一看,才发现那腰间是大片大片的血迹,内里的脏器看得尤为清楚,姜芜回忆了一下,记得她是被腰斩死的,也难怪血迹只在腰部沾了那么大一片,其他的地方都是干净如初的。
“长安人?”
姜芜点点头。
她的眼睛一亮,朝着姜芜快走了几步,可没走几步就察觉到姜芜身上的气息让她有些不舒服,便停了脚步,坐在离二人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打量着二人。
一只蝴蝶在空中缓缓飞过,她伸手想去触碰,那蝴蝶却从她的指尖穿了过去。
她呆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指尖,笑了起来。
姜芜瞧着她拖在地上月白色的裙摆,她曾经也是北疆王冠宠一时的妃子,最后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被腰斩,宛如花一般凋落。
她指了指陈归安,笑着说道。
“别想蒙我,她是长安人,小家伙,你可不是。”
“我以前是,但后来被拐了来,一直生活在北疆。”
“这样吗...”
她喃喃自语。
“我很多年没回过长安城了,对长安城的印象都已经模糊了,也不知长安城的糖人还是不是四文钱一支了。”
“还是那个价格,甚至花样都没变,还是那几个样子。”
“是吗?定是那些小贩偷懒了,不肯做出些新花子。”
她叹了口气,幽幽的抱怨着。
姜芜没告诉她的是,糖人的价格已经涨到十几文钱一支了,花样也多了许多。
不过这样也好,她今日来就是顺便将这些人送入轮回转世的,让她们对人间的留恋少一些,将来也走的更舒服些。
“你刚刚说有事想问我,我都死了这么久了,还有什么事是我知道的?”
她苦笑着,开口讽刺道。
“宇文承宇最近出事了。”
姜芜开口道,却只见她眼里一片迷茫。许久,她似乎才想起宇文承宇是谁,瞧着姜芜说道。
“他?冯楚月对他那可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他能出什么事情?”
她摸向自己的小腹,当年就是因为她有了身孕,冯楚月怕她和她的孩子危及到自己的地位,使了些下作的手段,让她落得如今这副模样。
思及至此,她给姜芜指了个方向。
姜芜转头,那是雪山上湖泊的方向。
“你们不如去那问问,那里埋着一个姑娘,当年与宇文承宇可是海誓山盟过的。”
“也不知道她转世投胎了没有。”
她小声嘟囔道,闻着姜芜带来的符纸气息,感觉灵魂都被洗涤了个干净。
姜芜与她道了声谢,朝那湖泊的方向走去,临走几步听到她在喊自己。
“喂,小姑娘。”
姜芜转头,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你的秘密,我都知道,自从我变成鬼魂之后,我似乎能看得到人心了。”
“别怕,只是想让你帮我带句话。”
她笑了笑,摘下头上的簪子送给姜芜,这是她腰斩时戴的首饰,与她一同下了葬,后来有一伙盗墓贼,挖了她的坟,拿了她的首饰,仓皇逃窜之中落下了这支簪子。
姜芜伸手接过,只见那是一支桃花簪,顶端的桃花沾了点点血迹,已经沁进了宝石里。
“你告诉他,我不后悔。”
姜芜接过簪子看了一会儿,给她行了个礼。
“不负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