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帝瞧着面前这眉目慈祥却又带着些凌厉的脸。
他真的难以相信,面前的这人能干出如此那般伤天害理暴虐无度的事情。
“你为何要做那般事情?”
永康帝咬着唇,迟疑了许久,眼看着那魂体一点一点的变淡,才磕磕巴巴的问了出来。
“朕若是不那般做,你父亲又怎么找个理由反了朕呢?”
他笑的有些凄惨。
“朕的三宫六院,朕的叔伯母后,甚至于朕的儿子,他的手足同胞,这些人的命,都在他手里啊。”
“他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名正言顺罢了。”
他只说到此便再也闭口不言,永康帝的指甲却已经在掌心留下一个个深坑,他想起父亲的脸,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记忆中的父亲永远有着一副笑脸,与母亲也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
这次安乐村一行,彻底打破了父亲在他心中的形象。
“我该如何相信你?”
永康帝挑了挑眉,问道。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逝去的先皇与他一般,挑了挑眉,笑着问道,他的魂体突然变黑了。
永康帝知道,他已经没有意识了,他要散了。
他的指甲一瞬间变长,眼睛也变得血红,他猛的伸出手朝永康帝刺去,永康帝闪躲不急,却见先皇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箍住了自己刺向永康帝的那只手。
他伤不到自己的,永康帝知道,他也知道。
可他却还是下意识的控制住了自己的那只手,不想伤害他。
这就是血脉之间的联系吗?
永康帝瞧着先皇脸上的皮肉一点点掉落,随后是身上的皮肉,迅速的塌了下去,只剩一张薄薄的皮松垮垮的挂在骨头上。
与萧茕说的有一些出入,萧茕说的是他会经历他死前遭受的一切。
而现在,永康帝怎么瞧,面前的先皇都是在经历他死后遭受的一切,因为他的魂魄没死,他被蛇妖一点点吞噬时,才是他真正的死亡之时。
他先是被蛇妖吃了面皮,又被蛇妖一点点啃食掉身上的骨肉。
永康帝有些不忍再看,先皇的意识早就被吞噬的丁点不剩。
他握紧了手中的刀子,咬着牙,一刀捅进了先皇的心脏。
永康帝杀过许多人,当皇子时他为了夺嫡,打过不少仗,可不知为什么,这一次,他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他是恨他的,永康帝以为自己能一刀干脆利落的没有任何迟疑的杀了他,可真正动起手来,他感觉这刀,似乎也同时插进了他的心脏之中。
那魂体逐渐破碎成光点,一瞬间炸开,萧茕躺在小黄背上,伸出手接住了这落下的光点。
“果然还是舍不得让他受罪。”
萧茕伸了个懒腰,咳了几声。
“他死的太痛苦了,一刀结束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也好。”
永康帝猛的被惊醒,瞧见安博仁与王仲正目不转睛的瞧着他,他自己也知自己的失态,咳了一声掩盖自己的失态。
王仲知晓他是又梦到先皇了,寻了个另外的话题岔开了安博仁的注意力。
永康帝靠在马车壁上,脑子里将所有的线索串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永康帝的父皇永平帝当年用了些手段,以当年宫里所有人的性命为筹码,逼着自己的父亲永安帝让位给他。
永安帝本想以退位让贤为由,将永平帝推上龙椅。
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情是,永平帝无论是为人处事还是在决策与战功上,都差着永安帝好大一截子,退位让贤这个理由,在朝中大臣与百姓耳朵里不过就是一个笑话罢了。
可永安帝怎么说毕竟也是开朝皇帝,哪那么容易就被拉下来。
所以永平帝才不惜用手足同胞的性命为筹码,来要一个名正言顺,若是他任由永平帝肆意屠杀宫里的女眷孩童,这孽与报应就会记在自己身上。
他是信因果孽缘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的。
若他能给永平帝一个名正言顺,永平帝保证,这场夺嫡中,死的只会是永乐帝一个人,其他的人,他能保证他们在宫里舒舒服服的过完下半辈子。
永安帝瞧着他的背影,一口血吐在地板上,吓得近身侍候的太监赶忙进来扶他。
他摆了摆手,止住了太监要去喊太医的动作。
"不必叫太医来了,我没事。"
永安帝擦了擦唇角沾着的血,有些虚弱的说道。
他足足休了一星期,才将自己的身体与情绪勉强调整过来。
可他听到的却是自己极尽宠爱的妃子在寝宫中暴毙的消息,据近身侍候的太监说,死相极惨,七窍流血,舌头吊出老长,脸上被利器刮花,身上也没几块完好的地方。
永安帝捏着被子上的锦缎,他知道这是自己那位好儿子的手笔,这妃子在宫中低调行事,就算是得罪了人,也不至于落的这般如此的下场。
他知道,这事是他对自己的警告。
先是这妃子,下一个会是谁呢?
果然,这妃子的死在宫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却怎么也查不出杀死这妃子的凶手,奏折一本一本的往上递,朝中早已站好队的大臣又不断给他施压,甚至还流出鬼神之说的谣言。
几重高压环境之下,永安帝病倒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待他病好醒来之时,宛如换了一个人一般,性情大变。
许多呈上来的折子,他瞧也不瞧的就批,大理寺关押着的犯人,无论是否有罪,一律当斩,他将自己关在御书房里,整日整日的砸东西。
永康帝梳理着这些线索,想着父亲果然没有那般精明。
瞧也不瞧就批下来的折子要么就是无关紧要的事,要么就是送出去时被瞒天过海的换了回来,斩了的那些犯人都是有确凿证据证明有罪的,无罪的早就已经趁着夜里被放了出去,砸东西不过就是障眼法,他只是借着砸东西的由头送出消息交代后事。
否则也不会在他被永平帝斩杀时,那么多的妃子自愿给他陪葬随他而去。
他暴虐的名号如永平帝所期望的那般传了出去,可朝中的各项事务,却依然按照既定好的秩序运转着,没有受任何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