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们拿了纸条便往制香村赶,制香村的人经过前几日晚上那场闹剧,现在家家大门紧闭。
有些家制香的活计也不做了,专门在家处理家事。
可大部分人,都还是为了谋生,依然兢兢业业的做着这份活计。
可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再也不三五成群的边聊着天边做着活计,彼此瞧着对方的眼光中带着的是不加掩饰的怀疑与憎恶。
衙役敲开了村长家的门,姜芜连续多日的骚扰与村里不停的内斗终于气病了村长,他正躺在床上咬牙切齿的想着对策,周边用来发泄的破布片散了一地。
“你就是制香村的村长?”衙役捏着鼻子问了一声。“杜大通呢?”
村长知晓是他让杜大通查陈明珠的事情有了眉目,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套衙役的话。
“他啊,把老婆吵回娘家去了,去娘家追老婆去喽,您有事跟我说就行,我转达他。”
“算了,我们还是自己走一趟吧。”那衙役出门没几步却又退回来说。“管好杜大通,我们县衙很忙的,别再拿这种死人的事情来干扰县衙的正常工作。”
村长一听便明白了,陈明珠应该是真的死了。
当年的县官对于这件案子是亲力亲为,派遣了十几个官差没日没夜的在附近搜尸体,就连河水下游的地方也搜了,都没有尸体的踪影,他们只好将在洪水中搜来的遗物送回陈家老宅给未亡人做个念想。
村长突然自己为这件事情脑补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们当年去到陈家时,陈家早已空无一人了,他们拿走了陈家女眷梳妆盒里所有值钱的珠宝。
就算当年陈明珠没死,她无父无母,又没去陈家老宅,她一个孤女凭什么存活在这世间。
躺在床上的村长突然放心了下来,陈明珠死了,就没有人知道当初的真相,即便是这想给陈家翻案的陈家人,也只是道听途说,只要他们一口咬死,这件事情便不可能翻案。
村长看着衙役们渐行渐远的背影,他开始思考如何平息村里的内斗,现在无条件听他话的只有杜大通与其他几个零零散散的狗腿子。
正在他盘算着手中还有多少人可用的时候,衙役们已经到了隔壁的村子。
不同于制香村,隔壁的村子虽没有制香村这般发达,却胜在祥和宁静,村里人性格淳朴,没有那么多怪的心思。
正值春忙时节,村里人基本都扛着锄头下地去了,只有刚回娘家的花儿坐在门口的石凳上,给爹娘补破了的衣服。
“请问,岑花的娘家是哪一户?”
“找我干啥?”花儿咬断了刚从衣服里面穿出的线,在地上吐了一口。
“你就是岑花?”
“是啊,有啥事?”花儿斜睨了一眼拿着佩刀的衙役。
“我们找杜大通。”
“杜大通啊,杜大通没在我这,不知道这个废物又野到哪里去打牌赌钱去了,我真是跟他过够了,当年要不是他拿着刀架在我爹娘脖子上,我能嫁给他吗?”
花儿的怨气似乎到了一个顶峰,将衣服扔进一旁的箩筐,直接骂道。
“畜生不如的东西,我真是瞎了眼,还有那制香村的村长,就是他给杜大通出的挟持我爹娘的主意。”
两个衙役互相瞧了对方一眼。
“岑花,既然没找到杜大通人,那这东西...”
“杜大通又惹什么事情了?我就知道这个不是人的东西就没那么让人省心,天天往外面跑都不知道在干嘛?”
“不是不是...”
“他偷人去了是吧,刚好啊,我也不想跟他过了,离,现在就离。”
“不是,他前几日让我们去找个叫陈明珠的女子,还说这女子欠了他的银子。”
“这个畜生编的这种谎你们也信啊,天天喝酒打牌赌钱,他这谎我都听了几百遍了,更何况谁不知道,这陈明珠早就死了,死人欠他钱这种谎他也说得出口。”
花儿气急败坏,抱起箩筐进了屋里,脚一勾,门在衙役面前“砰”的一声关上。
衙役们在花儿这吃了一鼻子灰,只好敲开其他家的门询问,最后摸到了与杜大通沾亲带故的那位婶子家。
杜大通近几日都住在这婶子家,方便婶子跟他随时说一说花儿的情况,不过婶子近几日都奇奇怪怪的,瞧着他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想问,却忙得没空问。
近几日为了这事他都在外面跑,整日整日的不着家。
所以衙役来的时候,婶子说杜大通出去了,衙役便将那装着纸条的信封递给了这位婶子,婶子不认字,拿着信封瞧也没瞧就随手放在了桌子上。
杜大通回来看到信封里的纸条,自然也明白了县官的意思,草草填了几口饭又回制香村去了。
“天天这么不着家,也难怪花儿破口大骂。”
婶子看着杜大通匆匆走远的背影,摇了摇头。
“我看啊,花儿这次是真下决心不想和大通过了,也不知道为啥,就死活不肯告诉我原因。”
叔伯坐在堂屋里抽着烟,瞧了婶子一样。
“随他们吧,虽然我们和杜大通沾点亲,但他这人什么样子大伙都知道,他千不该万不该当年把刀架在人花儿爹娘的脖子上啊。”
杜大通到了村长家,村长一瞧见杜大通来了,心情都好了许多。
“村长,我去那香铺问了,香铺老板说卖给他这种线香的是一男的,看起来三十多岁,身形偏瘦,其他也没什么特征了,之前比较固定,隔几日来送一次线香,不过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有些许日子没来了。”
“三十多岁,身形偏瘦,村里到处都是这样的人,怎么找?”
村长与杜大通二人愁的要命,却根本没想过唐溢之告诉他们的特征都是姜芜与萧茕二人细细观察村民们过后,将村民们最普遍的相似点结合起来而构造的一个虚构的人。
窗外的稻草响了一下。
“谁?”
杜大通耳朵尖,先听到了这稻草声,随后听到了仓惶的脚步声,他随手拿起桌上的刀追了出去,可等他追出去时,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杂种,跑的还挺快。”
他自言自语的往地上吐了一口骂道,随后转身关了村长家院子里的门。
几步之遥的草垛里,黄木匠捂着嘴,死死的咬住唇,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等到杜大通进门后,他才整个人瘫倒在草垛上,缓了许久才迈着发软的双腿回了家。
“追到了吗?”
“没有。”
杜大通将刀往桌上一扔,发出“当啷”一声响,听的村长有些头皮发麻。
“操。”村长低低的骂了一声。“怕是刚刚说的话都给他听到了。”
“没事,也没说些什么特别重要的。”杜大通两指在桌上点了几下。“这样吧村长,我这几日夜里偷着去村民们家里都看一下,看看谁家还藏着当年陈家那批醉伊人的原料。”
两人一合计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当时陈家人都死完了,每一个都是他们亲自下的手,陈明珠也死了,当年拿走的那些珠宝首饰也早就换了钱用了。
现在只要把那批抢来的醉伊人彻底处理干净,就算是陈家有人做了官,想给这件事情翻案,没有证据,都没那么容易翻案。
门外姜芜找来的人还在不停的骚扰这个村子,他们一群人坐在唯一能出村的那条路上,下棋搓麻将亦或是磕着瓜子聊天,将前来买香和出去卖香的人都堵了个严实。
其余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边走边往村里的地上扔烂菜叶和臭了的鸡蛋。
整个制香村的上空都漂浮着一种有些奇特的味道,这味道的杀伤力,丝毫不逊色于村里的旱厕。
在客栈里养伤的姜芜知道这事的时候拍了萧茕一下。
“行啊你,恶心人还是你有一套。”
“你快吃饭。”萧茕用筷子敲了敲糖醋鱼的盘子,对姜芜说道。
“告诉我吧告诉我吧,你的计划。”姜芜将糖醋鱼推到萧茕的面前。“都给你吃。”
萧茕瞧着这条被做的精致可口的鱼,眼里迸发着亮光。
“也没什么特别大的计划,你之前不是说怕真的拿不出醉伊人给这些人定罪吗?我当时让你换个思路来着。”
“我提前让姜一去陈家老宅给我们两个人做了个假身份,然后让马车拉着香在长安城转了一圈,彻底坐实我们说谎的传言,等他们查到我们的假身份,再加上村里如今的内斗风气,他们怕是快要对我们动手了。”
“刺杀皇子这罪名,可小不了。”
“但是姜一去的时候发现,老宅的族谱上不知为何没有划掉陈明珠的名字,我怕他们查到山任九身上,就去找山黎演了一出山任九被人贩子拐了的戏。有了村民的口供,就算是他们查到了山任九身上,也不会将山任九与陈明珠对应起来。”
萧茕瞧着姜芜若有所思的模样,拿起筷子将鱼一分为二,拨了半条垫在自己的米饭碗中,香香的吃了几口。
“原来如此。”
“阿芜,你刚好也可以试试,看天道对捉妖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你可以试试对普通人使些术法,看看做到什么程度,才会引起这天的注意。不过,这天,早晚有一天终究要被掀了的。”
萧茕将鱼肉压进米饭里,姜芜端起盘子里剩的半条鱼与汤汁,一股脑倒进了萧茕的碗里。
“你多吃些。”姜芜小声的说着。“这是我的事情,却要将你置于危险之中,让你当鱼饵让你受伤。”
“阿芜你忘啦。”萧茕将米饭浸泡在汤汁中。“我是妖,凡人怎么可能伤到我,我使一下苦肉计受点皮肉伤就好了,也顺便在那个便宜爹面前卖一卖惨。”
“那你上次从江南回来的时候怎的伤了腿?”
“呃...那是我下马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尾巴摔倒了...”
萧茕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想岔开话题,却听到姜芜问他。
“对了,山黎呢?”
“不知道,他最后一次说要出门的时候是变成了一只鸟直接从窗外飞走了。”
“用脚趾想都知道,他估计是飞到宫中去看山任九了。”
姜芜随意扒了几口米饭。
“让他在那陪着山任九也挺好的,总比他一个人日日呆在这客栈里瞎想或者等消息来得强,就是不知道山任九有没有调出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