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爆竹声噼里啪啦接连不断的响起,姜芜厨房里有一扇正对着二人的窗,一道道烟火升上天空又坠落下来,间歇的光照亮着整个厨房。
姜芜打开窗户,瞧着那天上一道道绚丽灿烂的烟火,萧茕瞧着她沉默着坐在一旁的样子,也不敢再继续说蔡彤彤的事了。
又过一会,窗外的爆竹声更甚,如意铺后门那条巷子也热闹了起来。
姜芜知道,新的一年开始了。
“阿芜。”
萧茕瞧着她的侧脸,仿佛又回到了几千年之前,他还在她身边的时候。
“新年快乐。”他轻声说。
姜芜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熟悉的画面,画面中的萧茕还未像现在这般颜如冠玉,两只白色的猫耳与尾巴总是有些拖沓的露在外面,整日跟在她后面。
“萧茕。”姜芜开口道。“你是何时修炼成人的啊?”
萧茕手中的筷子顿了顿,咬了一口手中的馒头。
“记不清楚了。”他含糊不清的回答道。“待会吃完东西,我帮你把对联贴了吧,明日是初一,我要去宫里一趟。”
“好。”
姜芜听萧茕要帮她贴对联,便起身去屋里拿白日买好的浆糊与春联。再出来时,为了方便,她将散落了的头发重新盘了盘,只两边留下了几缕。
她先行去了如意铺的前门,一个人蹲在门口给对联的背面抹浆糊。
“萧茕,你出来时记得将院子里的梯子也搬出来。”
萧茕应了声,没多久就搬着梯子出来了。
姜芜伸手扶着有些晃的梯子,看着萧茕一梯一梯的往上爬,她蹲下身,捏着春联的一角递给萧茕。
“小心,有浆糊,别脏了手。”
“没事。”萧茕两只手捏着对联顶头的两个角,粗略的比了一个位置。“这儿行吗?”
“再往上点吧。”姜芜仰着头瞧那春联的位置,让萧茕往上挪了挪。“好了,行行行,就这。”
萧茕贴好春联下梯子时,不小心一脚踩在姜芜的手上,姜芜疼的“嗷”一声,捂着手蹲在了地上。
萧茕赶忙三两步下了帖子,边道歉边把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手里。
“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天太黑了我没看见。”他吹着气,轻揉着姜芜被踩红的手背。
“没事。”姜芜瞧着他紧张的模样,将被踩红的那只手在衣服上随意抹了抹。“不就是被踩了一脚吗?小时候练术法时候受的那些伤比这可重多了。”
姜芜站起身来,又伸手在贴好的对联上压了压,把它压实。
“我明日包饺子,你吃吗?”
“吃。”萧茕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你若是包饺子我明日就早些回来。”
姜芜看着萧茕的侧脸,似乎不知不觉间,萧茕已经占据了她的大半生活,就连她每日做饭时都要停下来想想要不要做萧茕的那一份。
他们之间的关系突飞猛进,姜芜似乎都忘了,他如今顶着的还是七皇子的身份。可在姜芜眼中,他就是只修炼了几千年的猫妖。
他只是他,不是任何的其他谁。
“知道了,明日我包好饺子给你留着,等你从宫里回来我再给你下。”
姜芜走进院子里,萧茕帮着她把桌上的杯盘狼藉端进厨房,客房里的小黄与花南鸢早已在鞭炮声中进入梦乡。
“时辰不早了,你也回去睡吧,明日吃完饺子,我来帮着你一起洗这些碗碟。”
姜芜点点头,觉得实在是有些累乏,明日一早起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要给花南鸢践行,还要剁馅擀饺子皮,还有的忙。
可花南鸢终究也没吃上姜芜包的饺子,因为姜芜醒来时,花南鸢早已离开了,客房空荡荡的,整洁程度一如花南鸢入住前的模样。
他走前给姜芜留了封信,内容与他给姜芜讲的大抵是差不离的,信的末尾对姜芜招待他表示真挚的感谢,若是姜芜有事需要他,他自当全力以赴。
长安城门外,花南鸢骑着一匹马,他回头看了一眼这将它困住了十几年的长安城,随后迎着寒风越走越远。
风也声寂寥,水远山高,谁在唱歌谣。
姜芜坐在院子里的小帐篷中,低头一个个捏着饺子。
她是个粗人,将饺子捏的个大又饱满,她心里揣着事,都没数过自己捏了多少个饺子,直到小黄在一旁出声提醒。
“阿芜,这么多吃的完吗?”
姜芜这才抬头看到面前摆的整整齐齐的两大竹盘饺子,她拍了拍手上的面粉,端起竹盘往厨房里走。
“够了,我先给你下饺子吃吧。”
萧茕来的时候姜芜正在厨房里下饺子,小黄趴在萧茕脚边跟他说悄悄话。
“阿芜今日,好像有些心事的样子。”
“没事,你就当做没看到,我来问就好。”
萧茕拍了拍小黄的头,让它别太担心。
“饺子来啦。”
姜芜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出来,隔着老远萧茕都闻到了肉的味道。
姜芜还亲自调了蘸料给他。
“蔡彤彤何时与那宋家公子成婚呀?”姜芜把饺子在醋水里打了个滚,漫不经心的问道。
“开春吧,总要等到天气暖和一点的时候,到时蔡彤彤坐着的轿子要绕着城里转一圈的。”
“我能去看看吗?”
“你想去的话,我去帮你问问具体是哪一天。”
姜芜点点头。
“我刚刚出门割肉时,听到了些...不太好的流言蜚语。”
“是蔡彤彤和花南鸢的事又被翻了旧账吧。”
萧茕突然明白了姜芜心里揣着的事是什么,她在想如何善后,如何将这流言蜚语就此终止,作为给蔡彤彤最好的新婚礼物。
“别担心,过几日圣旨下了,就没人敢议论了,而且宋家已经着手开始准备处理这件事了。”
蔡彤彤出嫁前的半个月,知音坊托人送了一屏刻着蔡彤彤名字的屏风过来,这是当时花船上的客人人手一份的。
所幸,这屏风在到蔡彤彤手里前就被蔡宏文截了下来,蔡宏文盯着这火红的屏风看了半晌。
“丢了吧。”他挥了挥手吩咐下人。“把上面的名字拿剪子剪了,丢的远些,彤彤就要出嫁了,就别再给她和夫家添堵了。”
“是。”下人们当着蔡宏文的面把蔡彤彤的名字剪了,丢到了长安城与蔡府遥遥相对另一头的山中。
蔡彤彤出嫁那日,萧茕在沿途的酒楼里订了个厢房,姜芜提前到了,坐在窗边时不时探头看看花轿有没有来。
“别急,蔡府嫁女排场还是要有的。”萧茕给姜芜倒了杯茶,笑着说。“花轿要是来了,隔老远就听到声了。”
姜芜不好意思的将身子朝里缩了缩,路两边人挤人,都是来看宰相嫁女的,顺便讨几文喜钱。
花轿慢悠悠的出现在众人眼前,吹唢呐的人吹的也更加卖力了,宋安通穿着新郎官的衣服骑在打头的马上,眼里是隐藏不住的喜悦与温柔,花轿旁边跟着的丫鬟一把接着一把往两边撒铜钱,引得一阵哄抢,嫁妆一箱又一箱的跟在花轿身后。
蔡彤彤坐在花轿里,听着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低头盯着自己脚上的绣鞋,羞红了脸。
厢房里的姜芜,瞧着花轿慢慢朝自己这边晃晃悠悠而来,她摩挲着杯子上的花纹。
“你怕花南鸢来抢?”萧茕瞧着她不安分的手指,小声问道。
姜芜没回答,但萧茕觉得她心里想的定是这个意思。
“下雪了。”
不知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声,姜芜立马钻出半个身子向窗外探去,萧茕心惊,在后面抓着她的胳膊怕她掉下去。
天上果然纷纷扬扬下起了雪,先是一颗一颗的小雪粒,后来变成鹅毛大雪,轿子顶上积了厚厚一层雪,可花轿前面的路上却只铺了薄薄的一层水,丝毫没有半点积雪。
“这都春日了,哪来的雪?”围观的人好奇的问道。
随后,与鹅毛大雪夹杂着的一起落下的,是一片又一片香气四溢的玫瑰花瓣。
人群中引起一阵骚动。
轿子里的蔡彤彤揭了盖头,趁着丫鬟不注意偷偷拉开帘子一角,去看他们口中的雪。
她伸出一截藕臂,夹杂着雪的花瓣落在她的胳膊与手掌心上。
蔡彤彤以为这玫瑰花瓣是宋安通提前买通了人要给她一个惊喜,心下愈发觉得自己嫁对了人。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一日,长安城里下了一场夹杂着玫瑰花瓣的雪。这场带着玫瑰花瓣的雪,沿着花轿一直铺到了宋府,直到二人拜了堂礼成之后才停。
花南鸢站在长安城的最高处,脚边放着一捧玫瑰花,他将花瓣一片片摘下,抛向迎面而来的风。
他终于看到蔡彤彤穿上嫁衣的模样,可新郎却不是他,他看着人群中打头的那胸前戴着大花虎头虎脑的憨小子,眼中的深情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嫉妒。
酒楼里,姜芜看着对面屋顶上的花南鸢,她伸手加了一把,将他脚下的玫瑰花瓣全送进了风雪之中。
第二日,蔡彤彤起了个大早,敬完茶之后便扯着宋安通出来买烧鹅,路过知音坊时却莫名停下了脚步。
她醒后没几日,便从蔡宏文口中听到了她那段时间追着花南鸢跑的往事,也知道了花南鸢便是小时候救她于水火之中的小神仙,更知道了花南鸢为此给她下蛊的事情。
蔡彤彤没有怪他,甚至也让蔡宏文别再去追究这件事情,他虽然给自己下了蛊,却两次救了自己的命,爱恨相抵,从此天涯不相逢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还是在路过知音坊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宋安通问她。
“无事,就是想起了以前在这的一个老朋友。”
宋安通知她说的是谁,稍稍有些闷闷不乐,却还是带着笑,只见蔡彤彤拍了他一把,娇嗔道。
“想什么呢你,一脸凝重,走快些,再磨磨唧唧的,可就赶不上你最爱吃的那家新鲜出炉的烧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