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颤抖着皱巴的手，向床头的水杯伸去，可就差了几厘米。
“咳咳！”他回头看了眼手背扎着的输液针，大口喘着气，刚欲再爬起时，突然见到一只带着黄金戒指的手，将水杯递在了面前。
顺势看去，叶老神色闪过复杂，低头喝了两口后便倒回床上。
简单的动作，好似费尽了力气，如同一根蜡烛摇摇熄灭......
“又是你做的吧...”
叶老用袖口随意擦擦额头的汗，微弱地吐出了一句话。
秦老背身眺望窗外的风景，挑眉道：“你既然清楚，何必又问呢？”
“为什么非要除掉她呢？”叶老又咳了起来，放在枕头上的脑袋转动看他，“甚至...你还开始滥杀无辜了！”
杀温婉的原因是因为她在牟寨接触过他和齐安远，但沈晚卿完全不知晓，是也遭遇了此等灾祸。
“无辜...确实，但我这是个警告。”秦老背着手，手指拨弄着戒指，眼底满是深沉的诡秘，“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我可以随时送她身边人去天堂~哈哈哈！”
叶老看不见他的神情，边摇头边半眯着眼睛说：“你变了......”
“我变了？”
“我觉得是你变了！”
秦老忽地转身，唇角抿成一条线，食指朝躺在床上的叶老点着，破口质问道。
“是你老了吗？！”
“开始有怜悯之心了？”
秦老几步走近，弯着肥胖的身躯看他，形成巨大的阴影笼罩，也同时有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临到老时，开始想要光明的生活了。”
一股不屑的味道化作尖锐的刀，仿佛倏地插进了叶老的心脏！
他瞪大双眼，浑浊的眼珠黯淡...似乎想起了许多过往的记忆——
当年他还年轻时，也作为内应潜伏在最大的毒枭手下干活，和顾远成为了交心的兄弟。
虽然文化和成长环境都不同，但顾远给了他光明的指引，答应其立功减罪，任务结束后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可变化来的太快，在大获成功时被毒枭发现，以劫持他的老婆、孩子，威胁去杀顾远和温予......
于是，那场看似意外的车祸发生在眼前，叶老脑海里仿佛倒映着那些画面，面容挣扎地闭上眼，眼角湿润了起来。
“当初曹哥威胁，我与你联手制造了车祸爆炸...”
“这么多年，我都活在悔恨当中！”
叶老徐徐睁眼，泛黄的眼白夹杂着点点血丝，干裂的嘴不停抖动，连同脸上松弛的肉也抽动几分。
“你活在悔恨中是因为你杀了自己的朋友。”
秦老挑眉，垂下眼睑冷漠道：“而我帮你报仇，一起杀了曹哥全家是因为恨！”
“你悔恨是因为你还有良知，而我没有！”秦老咬紧了腮帮子，切齿喊道：“我的良知跟齐雯一起死了！死在了二十多年前！”
齐雯......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似悄然拨动了尘封的琴弦。
叶老眼睛接连闪烁，妻子的名字有多少年没有听过了？
是啊，秦老当年帮他，仅仅是因为齐雯是其同母异父的妹妹，所以两人抱着急切害怕的心情，杀了两名优秀的军人。
可与此同时，却也没换回齐雯和孩子的性命，毒枭依然残忍地杀害了他们。
“至今为止...我tm还想把姓曹的千刀万剐。”
秦老磨着牙，眼神空得犹如无底洞，那其中还翻滚着浓烈恨意。
这便是他俩之间的差别吧。叶老在杀人前只是个贩卖d品的混混，所以能和顾远成为朋友，而秦老在此之前早就杀人如麻，除了唯一在乎的妹妹齐雯，便是个缺少情感的人。
“如果再来一次，你会重新选吗？”秦老轻蔑地抬了抬下巴，双手插进了裤兜。
叶老瞳孔中漫起痛苦和悲楚，“会...我对不起很多人，对不起顾哥和嫂子，对不起远儿。”
“若没有走这条路...他本可以是个普通的孩子。”
大半辈子过去，叶老眼前唯一能挂在心上的便是齐安远了。
“我就不会这么想。”秦老又倒水在杯子里，并且把杯子放近了些，“他适合生存在黑暗里，这就是他的命。”
“你老了...不像以前决断，变得犹犹豫豫了。”
秦老的话语字字刺痛床上的人，也在无情地述说着事实。
叶老之所以能成为又一代毒枭，是因为头脑和敏锐的判断力，那能力使秦老甘心追随。若说叶老是军师，那么秦老便如将士，两人合力...才存活了如此多年。
但此时躺在面前的人，不再值得追随，秦老也似乎感到些许遗憾，直径走向了门口。
“答应我，我走后别再把远儿牵扯进来了...”
秦老握上把手的动作一顿，回头望道：“可以。”
“但你这样是害了他，不像我们那样生存，只怕他死得更快！”
语落，秦老没再留步，嘴边噙着嘲讽离开了房间。
卧室霎时变得空荡，叶老眼眶里泛起雾气，盯着天花板喃喃道：“我只是不想...他再走我的老路。”
记忆仿佛随着一片羽毛飘远，穿梭到捡到齐安远那一夜——
“我...我杀人了。”年轻的叶老哆嗦着双手，抓着衣摆说着：“我得去自首。”
“自什么首！”不像中年那般肥胖的秦老，回身便破口大骂，“md，自首就是死路一条！”
并非第一次杀人的秦老气极，一把攥起他的领子威胁道：“敢自首，我就把你也做了！”
失神的叶老连连点头，大脑从一片混乱中听到微弱的啼哭声，赶忙掰开脖子上的手，“有婴儿的哭声？”
秦老四下望望，这荒郊野外、寂静无人的小树林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你听错了吧，这么偏的地方哪来的婴儿！”
叶老没有理睬，凭着直觉朝旁边的小溪边寻找，果真看到了一个小竹筐。
两人凑近一看，一个白净的婴儿躺在其中，但面容却发红，轻轻触碰，十分滚烫！
叶老抱着婴儿左右摇晃，眸光霎时闪烁，好似联想到了刚失去不久的儿子，也差不多这般大小。
好似上天怜悯他失去孩子，又赐来了一个礼物般，抚慰那沧桑的心灵......
秦老见他想要收养这个孩子，立马劝道：“那你想养，就別自首了，得好好活着。”
宛如蛊惑的话语钻进耳朵，叶老扯动唇角，眼中泛泪地注视婴儿许久，徐徐说道：“那就叫齐安远吧。”
姓齐，随妻子的姓...以此缅怀。
而安远...愿别像他亲生孩子那般短命，可以一生平安、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