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光阴似箭。
八万年的时间里，姜水无数次想过，要么自己就破罐子破摔，再不跳那个破汤谷了。
她把有这种心思的自己当做另一个姜水，有时候她也恍惚，她心底的这种声音像一团黑雾，若哪一天自己真的被这团黑雾吞噬，她一了百了，人间或许也要一了百。
姜水自嘲地笑，她曾无数次向世人隐藏自己的身份，世人无知，可只要天地不认，她永远都被汤谷吞噬，被业火炼的命运。
惊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个人蹲在门口逗弄彩儿给他带来的大胖虫子，姜水回过神来，只觉得头皮发麻……
手指那么长的虫子，他玩的津津有味。
姜水心里一阵恶寒，还是忍住道：“惊水，彩儿把它最喜爱的东西送你了，你是否要送它一样你喜欢的东西呢？”
惊水憨憨一笑道：“我知道，爷爷曾说，礼尚往来。”
姜水满意地点点头，这小子总算不是无药可救。
姜水以为他会拿楼文姜送他的糖果子和糕点来交换，在看到那小小几粒紫黑色的葡萄干被他从外衣口袋里掏出来又捧在手心里时，不由得叹了口气。
算起来惊水也来到天台山不短时间了，她这段时间也没顾得上带他回去看看爷爷，也不知道尚老爷子到底怎么样了。
她正欲开口，有人出声打断了她，楼文姜扯着嗓门喊道：“姜水，天台山门口有人在打架，快去看看热闹。”
姜水来不及说话，彩儿跟着惊水便一溜烟跑没影了。
……“小小年纪，怎的沾染老婆婆习性？”
话毕，屋里就只剩下她刚饮过的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她一路飞奔着到了山腰，山门早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姜水大老远看见惊水坐在一个高大的背影上，肩上是蹦蹦跳跳的彩儿。
等她好不容易挤到楼文姜身边，才看清楚那小不点身下的人却是岑渊。
真是稀奇，那样一个冷冰冰的人，居然肯让一个小破孩子骑在她脖子上。
楼文姜显然也被这一幕所震惊，不过倒比姜水淡定那么一点，她嘶了一声道：“也别太过惊讶，那天我见你家小不点一巴掌呼在岑渊脸上，他也没什么反应…”
姜水睁大了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震惊于楼文姜话里的内容，还是该震惊于来山门前打架的人已经把修为不低的阮恩一脚踹倒了。
景恩也是沅青的徒弟，因为一些机缘，比他们进门早些，修为也不算太差。
姜水和楼文姜一起扶起景恩，一边用余光瞥向那个眸光冷若冰霜的男人，好似那道冰冷不是对着景恩，而是对着她。
景恩支撑不住，竟呕出一口血来，楼文姜眼疾手快地封住了他几处穴道，又把手搭在他手腕上探了探，皱眉对旁边的一个外门弟子道：“师父不在，去请沅青长老。”
清河不在天台山？怪不得这段时间她都未曾见过他，可姜水也知道，清河跟她一样，除了天台山，他们都别无去处，是以，他绝对不会离开天台山很久。
沅青来得很快，身边还跟着一身酒气的无怜，旁边的人却好似已经习惯，却也恭敬地让出路来：“三长老也来了，看这小子还怎么狂？”
沅青负手立在石阶上，俨然一副天台山大家长的姿态：“阁下闯我天台山，所为何事？”
众人目光探去，无不例外地打量着眼前的黑衣少年，他额前的碎发被山风吹起，露出一双冷月色的眼睛，那眸光并不望向沅青，而是朝着某一处，而站在那个方向的弟子们都无缘无故打了个寒颤。
姜水终于确定，这人是冲着她来的。
可她如今只不过是天台山一个小小的徒弟，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身上又有什么值得图谋的地方？
“在下来，拜师。”
此话一出，在座哗然。
“这哪里是拜师，分明是拆山！”
已经开始有人议论纷纷。
沅青又道：“少年郎，请回吧，天台山百年收徒一次，上一次收徒不过一年，错过阁下这样的天才，是天台山无福。”
按理说天台山如今是人间修仙门派中数一数二的大派，沅青大可以放话让他滚蛋，可偏偏几句话说得滴水不漏，让人无从反驳。
姜水也觉得百年收一次徒弟的门规过于离谱了，她这辈子是赶巧了，一活过来就赶上天台山收徒，那下辈子不赶巧呢？难不成她赶不及回来就得去人间要饭一百年？
姜水摇摇头，这辈子当上掌门，第一件事就要修改门规，绝不能让清河这臭小子阻挡她回山的路。
那人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否则，拆了天台山。”
……
笑话，还真有人拜师不成要拆山的！
沅青再好的脾气也皱了下眉头，刚转身对无怜说了句什么，那少年再次开口：“若我能打过二位，可否拜师天台山？”
他口中的二位，自然是沅青和无怜。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多少年了也没见过沅青长老动过手，自然，天台山的架大都是无怜和清河打的，尤其是无怜。
据说他能坐上三长老的位置，是因为一个人一晚上挑了北慕派三个山头，自此一战成名，大家对他提着酒葫芦上阵也见怪不怪的原因就在此，他是醉着酒打的人家北慕派连退三个山头的。
“他是不想活了吗？”
身边人重复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姜水却不知为何，右眼皮突突地跳，肯定没有好事。
岑渊不知何时带着惊水走到了她们身边，愣愣地指了指惊水道：“抱一下他。”
姜水不明白他的意思，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向沅青才恍然大悟，又赶紧摇了摇头，干巴巴道：“我知道你修为不差，但是景恩都被他一招制服了，你又有几分把握能赢？还是交给我师父吧。”
岑渊并不看她，眸光一直注视某处，确定道：“无怜长老今天是不会出手的。”
姜水疑惑他哪里来的自信如此笃定，抬头望向无怜，后者好整以暇的目光对上她的，审视又似好奇。
姜水皱着眉头似要拧出一个问号，复又死心地确定，无怜今天不会动手了。
姜水颤颤巍巍地接过惊水，小孩子长肉快，她竟然快要抱不住他了，幸亏楼文姜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岑渊一个飞身落在那人不远处，手里的剑却不见了，楼文姜见状惊疑道：“没拿剑？这怎么打？”
姜水摇头，不知道眼前的一幕如何解释，抱着惊水的手却一把摸到了一个冰冰凉凉的物件，这不就是岑渊的剑？
她睁大眼睛望向岑渊，他仿佛想用眼神把对面的男人盯出个洞来，或许这样就不用打架了。
姜水无助地望向楼文姜，只见她硬着头皮般拍了拍姜水的肩膀，取下惊水身后那把剑，认命地加入了战局。
所有人都知道，这俩人刚来天台山不到一年，根本打不过面前这个少年，是以大都愁眉苦脸。
无怜却在此时悠闲出声：“今日胜者，可为天台山四长老！”
好家伙！
这话一出，人群中似是炸开了锅，不止门中弟子在议论纷纷了，连沅青都忍不住咬牙：“掌门让你我暂时掌管天台山之事，不是让你掌管天下。”
无怜饮了一口酒，却更笑道：“台上二人是我天台山掌门之徒楼文姜，二长老之徒岑渊，阁下可愿一试？”
姜水怎么瞧着都是个必输的局，内心丝毫没有波澜，只是希望他俩伤得不要太重，至少给沅青一点抢救的时间。
那黑衣少年冷色的眸光一闪，嘴角弯起一抹冷笑：“在下未寻，请赐教。”
未寻，未寻，姜水反复确定，脑海中从未有过这个名字。
毫无意外地，楼文姜和岑渊败下阵来，停雨终于在此时赶来，众人震撼于未寻的修为，见到停雨的那刻就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
“大师兄！”
停雨望向无怜，似是询问，后者懒洋洋地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