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雍州待了几个月,妧妧开始觉得无聊,照麟给她盘下一个大铺面开了个茶馆,姜水实在瞧不上照麟找的说书先生,每日提着小篮子去竹林找君华,他会在练功的间隙给她讲故事。
承黄借着指点君华的名义,偶尔也会蹭点茶水喝,只是每次他来君华都有意无意地有些烦闷,不仅仅是因为他一招就能击落他手中的剑,更因为他一口一个姜姜叫得他头疼。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姜水其实有时候都有点恍惚,如果大家都是凡人,不是什么仙魔两族对立的身份,几个人其乐融融地在一起相处,平平淡淡也会很开心的。
正值冬至,外面白雪皑皑,屋内炉火正旺。
照麟说下雪了要喝梨园春,姜水起初还以为是什么梨子水,君华告诉她梨园春是一种清冽的白酒,芳香醉人,所以他俩就出门去买了,不知道怎么出去一天也没回来。
妧妧已经学会了包人间的扁食,特地早早关了茶馆,和好了馅,等姜水君华回来一起包,她可不敢使唤这正躺在茶案旁捧着话本子傻笑的魔族太子,更不用提堂中坐着的那个仙族太子了。
妧妧开这个茶馆,最喜欢的人应该就是承黄了,他喜欢饮茶,最喜欢凤凰单丛,妧妧曾经骗姜水喝过一次,苦得她皱成一团,连连叹道:“不愧是承黄,这口味果然不同寻常。”
姜水和君华最常喝的就是茉莉花茶,至于照麟,他喝不出什么茶好,也没有自己喜欢的茶,妧妧总觉得他没有味觉,喝涮锅水也是一样的。
自从开始打理茶馆的生意,妧妧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人间几十岁的妇人了,养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各有各的性格,可是她哪个都管不住也不敢管。
既然来了茶馆就得开门迎客,妧妧也认识了不少人,其中一位供给她茶叶的老板是从扬州刚搬来不久的妇人,姓廖,她与妧妧一见如故,妧妧也觉得跟她有话聊,一来二去便成了闺中密友。
若说妧妧老母亲一般照顾自己身边这几个人辛苦,那么廖夫人更是辛苦,不,是命苦,她夫君十多年前做茶叶生意被山匪抢劫,人财两空,剩下她孤儿寡母,她一人苦苦支撑,不仅料理好了丈夫遗留下的产业,还独自抚养儿子长大,又当爹又当妈,妧妧打心里对她十分敬重。
冬季天黑的就是早,妧妧左等右等不见姜水君华回来,索性系上围裙挽起袖子自己开始忙活了起来,照麟饿的肚子咕咕叫,还一个劲儿地给她捣乱,一会儿抟把一个剂子,一会儿又嫌弃妧妧馅里肉放少了,妧妧一擀面杖抡过去他就消停一会儿,接着又开始闹她。
“你再给我捣乱,再过一个时辰你也吃不上。”妧妧拿着擀面杖指着他的脸威胁道。
他实在无聊,转头看向正在读书的承黄:“仙族太子殿下,我等着饭来张口是我素质低,你怎么也好意思等吃做喝呢?”
承黄咽下一口茶,将价值不菲洁白无瑕的素玉杯子轻轻放在案几上,又伸手翻了一页书道:“魔族太子殿下,我不吃肉馅扁食,这猪肉馅是妧妧为你准备的,你应该先去帮她的忙,等她开始包素馅我再来帮忙。”
照麟吊儿郎当地翘起二郎腿,不屑地瞧了他一眼,道:“不就是包个扁食吗?”
这边屁股刚离开椅子,妧妧就捧起一块面打算让他揉。
不料他又一屁股坐下,伸出两根手指转了一圈,念道:“不就是包个扁食吗?老子动动手指就行了。”
妧妧眼疾嘴快道:“扁食当然要亲手包才有意义,你要是敢用法术我就用擀面杖敲死你。”
不过为时已晚,扔出去的法诀泼出去的水。
只见那案上还没用的面粉如同外面鹅毛大雪般,不,比鹅毛大雪还浓密地撒了出去,一点儿没浪费地铺在了刚进门的廖夫人身上。
妧妧惊呆,脑子里已经把照麟碎尸万段了。
只见那廖夫人一身紫衣被白面覆盖,只有抹了胭脂的红唇因为闭紧的及时免遭面粉的侵袭,却在惨白如纸的脸上显得更奇怪了。
妧妧赶紧把她扶进门来一个劲儿地赔不是,一边用手绢帮她清理面粉。
照麟一脸不好意思道:“抱歉啊廖夫人,都是我一时失手,您千万不要怪罪,我去给您沏壶茶。”
接着一溜烟儿跑到承黄面前,作势要拿走他的茶壶和茶杯,承黄一手还未放下书,一手阻拦道:“你这是作甚?”
照麟手上不松,低声道:“我哪会沏茶啊,先用你这个应应急,要不然妧妧会打死我的,事后赔你十壶。”
承黄摇头,一脸无奈道:“就知道你会帮倒忙。”
妧妧换了几张干净帕子才把廖夫人收拾干净:“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廖夫人,我弟弟他自小顽劣,希望您别放在心上。”
廖夫人轻轻点头微笑道:“我早知道你一个人带大几个弟妹不容易,放心吧,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照麟一听妧妧介绍他们几个是她的弟弟妹妹,不禁有些无措,算了弟弟就弟弟吧,大人讲话,也不好在旁边干站着。
妧妧这边见照麟拿起扫把开始扫地,不由得露出笑容,太子殿下扫地,这可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接着她又看向廖夫人,抬手给廖夫人倒了一杯承黄的凤凰单丛,温柔道:“廖夫人这么晚了来找我想必是有要紧事吧,喝杯茶慢慢说吧。”
廖夫人点头,一杯茶入口,竟然觉得自己的命都没有那么苦了。
接着她面色泛红,支支吾吾不知道想说什么,妧妧抓住她的手安抚道:“我与廖夫人认识也快半年了,您今天定时有急事才这么晚了还来寻我,有什么事您尽管说吧,我一定尽我所能帮您。”
只听她叹了口气,为难道:“之前我听说元掌柜的您精通医术,实不相瞒,我儿子俞瑾一他…怪病缠身,已经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了,我希望你能去看看他可以吗?”
妧妧点头:“当然可以,我学医就是为了救人的,您可以先跟我描述一下俞公子的病症吗?”
廖夫人皱起眉头,看似十分为难,看了一眼堂中坐着的两个男子,飞快地抬起手在妧妧耳边说了句什么。
妧妧的脸登时红了起来,磕磕巴巴道:“既然是……那为什么又会在床上躺了那么久呢?”
廖夫人又叹了口气才道:“就是不知道为何,我才如此着急,又怕去寻了普通大夫此事传出去,我儿今后如何做人啊?我与元掌柜的相识时间虽不长,但我觉得你是个只得信任的人,才来求你,元掌柜的你可要帮帮我啊。”
廖夫人哭泣的声音引来堂中两人的好奇,纷纷竖起耳朵听着屋内的交谈。
妧妧道:“廖夫人您别着急,今日天也晚了,不如您先回府去,明日我再去廖府登门拜访,我会尽力医治俞公子的。”
廖夫人忙点头答应,才叹着气离开了。
见她一走,照麟立马贴上来好奇道:“她儿子什么病?”
妧妧没好气道:“关你什么事啊,去把扁食包了,要不然小水回来吃什么?”
照麟只好认命,极其不熟练地开始帮妧妧擀面皮,承黄见状,怕他不动手,一会妧妧的怒火也会殃及池鱼,只得放下手书净了手也坐在了桌子旁边忙活了起来。
等一桌歪七扭八的扁食上桌以后,姜水君华才踏着雪夜归来,还带回来了簌簌的冷风,妧妧又往炉子里添了些碳,道:“怎么买个酒耽搁这么长时间?我还等着你回来跟我一起包扁食呢,你看,这俩太子爷包的,这哪里是扁食?分明是面老鼠。”
照麟急忙皱起眉头打断道:“哎呀你别说了,说得我都没有胃口了。”
姜水坐下,看着那些其貌不扬的扁食道:“虽然卖相不怎么样,味道应该很好,快坐下,我跟你们说说,今天我和君华都遇见了什么。”
承黄早已知道君华易经洗髓成功引气入体的事情了,所以姜水也没打算背着他。
等君华放下那两坛酒也坐好,姜水才开口道:“本来我和君华打算买了梨园春就回来的,但是我有点贪嘴,君华就给我买了几包花生酥糖,一来二去耽搁了时间,到城东的时候,那里的梨园春已经没有了,于是我们又走着去了城南,好不容易买到了,却碰见一个人,哦,是一个妖。”
“我就想着,这是个好机会让君华练练手嘛,于是我俩就追着那妖怪在林中跑了好久,就掉入了那妖怪的陷阱,其实她的陷阱并没有多厉害,就是弯弯绕绕太多,又在地下,我们怕打坏了会引人注意,只好一点点摸着爬出来的。”
“谁想到等我们爬出来天都黑了,那妖怪也没抓到,不过我们来的路上也打听了,没听附近的人说有人受伤或离奇地死去,她应该不是个坏妖怪,要是不害人,那跟我们也没关系,逗逗她就行了,让她陪君华练练。”
妧妧神色复杂地看向姜水:“你刚才说,那妖怪,在城南啊?”
姜水咬着一只扁食扁食点头道:“哦对了,上次陪你去那个茶叶夫人家送礼还路过那里了呢!”
妧妧:“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除了逗逗她,让她陪君华练练手,她还应该跟我明天的病人有点什么关系。”
姜水听的云里雾里:“什么病人啊?”
妧妧道:“明日你跟我出去一趟吧,留他们三个看店。”
姜水还未答应,照麟道:“这茶馆里所有的工作,我只会收钱。”
承黄:“我只会沏茶。”
妧妧:“君华?”
君华看了眼姜水,笑着点头:“我会迎客,上茶,说书,扫地。”
姜水也笑,妧妧这茶馆算是让君华拾起老本行了。
末了妧妧又瞪了一眼照麟:“什么只会收钱?我刚刚明明看见你扫地了。”
照麟翻了个白眼,指了指承黄:“你怎么不说那小子,他会的也不少。”
承黄郑重道:“多谢夸奖!”
照麟吃瘪,众人都笑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