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现在,时黎坐在马车里,用最快的速度赶往京城。
路途遥远,马车颠簸,时黎被颠得上下摇晃,晕得死去活来。
这次时黎压根没有任何准备,给魏州巡抚交代了一通最后的水利收尾工作后,便匆匆上路。
走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得给萧灼留一封信,但她实在太难受,只匆匆写下一个字,便交托给了信鸽。
至于到时候萧灼怎么理解就是他的事了,时黎现在先保命要紧。
“哎呦祖宗,你这身子骨禁不起折腾啊。”芰荷抱着晕晕乎乎的时黎,揉着她的太阳穴,数落道。
“你说你,怎么突然要回京城?是因为二公主吗?啊……公主要嫁人了,虽然是远嫁,但好歹是易国皇储,应该不会太差吧。”
芰荷碎碎念。
时黎头痛欲裂,但还是回答了她:“我……总感觉不太好,有什么事压在心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总之我必须回去。”
芰荷看时黎满脸倔强,也拗不过她,只好更卖力地帮她按摩。
时黎想,离萧柳儿及笄还有几个月,到时候萧柳儿才能出嫁,而那时候时黎也能赶得上回京。
楚淮君不可能对萧柳儿和亲无动于衷,若是楚淮君和萧柳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时黎不知道自己会如何。
三个月后,时黎紧赶慢赶,终于在萧柳儿及笄前,赶回了京城。
京城戒严,守卫比平时多了一倍,百姓们个个神色肃穆,整座城的气氛堪称压抑,一点也没有公主大婚喜气洋洋的氛围。
时黎越发感觉不对劲了。
拿到通行文牒后,她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往宫内狂奔。
终于,她在坤宁宫前停了下来。
头顶飘散着零零碎碎的冥纸,四方的天空是暗沉的灰白色,透过厚重的门扉,隐约能听到里面断断续续的诵经声,无数细弱的嘈杂的哭声如针扎般涌来,像是附骨之蛆,一点点将人蚕食殆尽,叫人透不过气来。
时黎缓缓推开门,眼前是一众跪地的嫔妃,最前方是一具椴木棺椁,安静地停放在那里。
那一刻,时黎只感觉自己的血液在逆流。
她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走到棺椁前的,她只记得棺盖还没完全合上,她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没有任何防备地往里望了一眼。
这么一眼,让她呆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那是楚淮君,是她三年不见,日思夜想的皇后娘娘。
楚淮君就那么安静地躺在这四四方方的木头里,她闭着眼睛,好像陷入了一场再也不会醒来的梦中,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打扰她,也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折磨她。
“楚淮君……”时黎的声音细若蚊蝇,这是她第一次叫楚淮君的名字。
而后她两眼一黑,长期赶路的疲惫和皇后之死的重击让她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当即软倒下去。
等时黎再次醒来,听闻楚淮君已经下葬,安置在了萧溢之已经修好的帝后陵寝之中。
时黎艰难地扭动了一下酸疼的脖子,感觉眼皮有千斤重,全身的气力都被抽空,身躯仿佛一副空壳。
映入眼帘的是一脸担忧的青翡,后者见她终于苏醒,差点喜极而泣。
一旁的宫女递上水,时黎喝了点,一开口便拖着喑哑的嗓子问道:“皇后娘娘为何会死?”
青翡也没想到这人差点命都没了,第一时间居然关心的还是楚淮君的死因。
接下来,时黎从青翡那里了解了事情大概的来龙去脉。
青翡不清楚具体的发生过程,只知道帝后经常因为战争的问题争吵,楚淮君希望萧溢之停止战争,但萧溢之怎么可能听她的话。
他们俩的矛盾越来越深,与易国的战争拖了三年还没打完,三皇子已经上战场一年,前半年还能收到三皇子的奏折,后半年却杳无音信。
三皇子失踪,国库亏空,一时间国内动荡不安,长期战争的弊端开始显现,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来。
实在没办法了,萧溢之选择了和谈。
皇宫大宴宾客,也就是此时,易国皇储对萧柳儿起意,竟然在后日的和谈中让萧溢之将女儿嫁予他。
萧溢之思虑再三,同意了。
然后帝后爆发了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宫中嫔妃都希望育有皇子,对公主多是喜爱,终究没有皇子那么看重。
但楚淮君一直只有萧柳儿这么一个女儿,这也是皇帝唯一的嫡出子女,是她千宠万爱长大的掌上明珠。
楚淮君不愿意将女儿就这么托付出去,当年她的父亲让她自由地选择了自己的婚姻,虽然她后悔了,但她依旧希望自己的女儿有选择的权利。
可惜,帝王薄情。
就在萧溢之和易国使臣签订合约的那天,楚淮君出现在了大殿上,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柄匕首,让在场的所有人为之一惊。
萧国开国之君曾留下一条关于皇后的密令,若皇后死谏,皇帝必须答应皇后一个要求,且不责难皇后的母家。
这是开国之君的仁慈,亦是残忍。
历代帝后将此令流传下来,却无人动用过。
而如今,到了萧溢之和楚淮君这一代,第一次派上了用场。
楚淮君说,我从不乞求你什么,也不妄想从你这里得到更多,放柳儿自由吧,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而后,皇后自刎而亡。
全场哗然。
没人知道萧溢之在那一刻想到了什么,也没人知道皇帝那掩藏在冠冕之下的眼睛里,藏着怎样的情绪。
众人只知道,最后萧溢之把自己一个人封闭在养心殿很久很久,然后下令楚淮君入葬皇陵,萧柳儿降为宗室女,放归民间。
易国皇储和萧国公主的婚约,就这么不了了之。唯独这一次,萧溢之对于自己的出尔反尔,对天下人没有任何解释。
时黎接过青翡派人熬的药,灌了一口,药汤苦涩,但听了青翡的叙述,入口只觉得麻木。
时黎在心里问系统:“你好久不给我转播皇宫的事了,是因为此事吗?”
系统心虚地没有回答。
于是时黎不再问。
“青翡公主,谢谢您。”时黎温声道。
青翡见她红红的眼眶与憔悴的神情,忍不住伸出手,抱住了她。
“您还想回到自己的国家吗?”时黎问。
她没有再提关于皇后的事情。
青翡不知道时黎怎么突然问起自己,但还是认真回答:“自然想。”
“好。”时黎点点头。
与此同时,时黎的信鸽飞到了萧灼手中,青年打开折叠的宣纸——
时黎疲惫地闭上眼:“这一切该结束了。”
看清留言后,萧灼心头一震。
纸上只写着一个字。
“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