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等等?你想当我爸?
被倒挂在朽木房梁上的林阙一愣神,眼睁睁看着下方模糊的白影轮廓隐没在黑雾中。
四散的黑雾中,童声大鬼还在青年耳边叽叽喳喳,它们像是父母移开视线的小孩,对林阙倾泻着恶意:
“吃面嘻嘻嘻,吃完上路!”
“老板为什么不拿他熬汤?想吃!”
“嘻嘻,主祀走了,看他也动不了,我们偷偷啃一口吧?”
“……”
尖利的童声相当惹人烦躁,林阙尝试动了动手指,想捂耳朵,头顶却骤然一空。
“咚!”
脆弱的白幡寸寸断裂,它兜不住的一具尸体直直坠落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
所幸同化源没那么脆弱,不至于摔一下就死掉……林阙呲牙咧嘴从地板上爬起来。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听到脚下传出几声木板碎裂的响动。
“咔咔……”
随着声音响起,周围原本胆大包天的大鬼们通通闭嘴了,空气陷入难言的寂静。
“地板裂了?”林阙没反应过来,他下意识低头,往后退了几步。
“咔咔……”腐朽的地板一路开裂,裂纹蔓延到林阙脚前。
片刻后,密密麻麻的童声再次响起,但这次却不是什么胆大包天的言论,而是窃窃私语,它们言语间连嬉笑都不再敢:
“地板裂了……老板找了好久的地方……”
“呜呜呜,楼是活的,怎么他摔一下就裂了?主祀会很生气吧……”
“老板迁怒怎么办……老板说他是附属,会有东西替他赔吧?那我们怎么办?”
“完蛋了,没有看好客人,会被片进汤里当汤材的……”
林阙精准从这些话语中抓出重要字眼。
零号找了好久的地方……坏了,要赔……厉炅赔……
“咕嘟。”林阙喉头滚动,不知想到了什么,青年缓缓蹲下去,盯着地板,空洞的视线好像在看自己的死法。
他现在用502胶水把这些裂缝粘回去还来得及吗?
恐惧重新涌上大脑,林阙还没来得及将想法付诸行动,仿佛千万人共语的声音已然从他身后传来:
“你在做什么?”
“我……刚刚摔下来,把地板摔坏了。”
“哦。”零号平淡地应了一声,将手中沉甸甸的汤碗递给林阙。
林阙赶紧接过来,他左看右看,零号好像都不在乎这个,刚想松口气,却听到零号拨着算盘开口:
“这碗面,抹去零头,收肆拾万,地板,赔款肆拾万,共计那位捌拾万秦洲基准货币,你……”
“可以用钱解决?”林阙一愣,颇有些不可置信,在零号点头后,当即喜不自胜,他捧着滚烫的汤碗,笑得腼腆,似乎生怕对方反悔,
“转账还是支票?”
零号定定地看林阙一眼,慢吞吞收回视线:“不急,先吃。”
桌椅在黑雾中升起,林阙也不客气,他把面碗放上桌面,取筷子开始吃。
收起算盘的零号坐在青年对面喝茶,不经意询问:“你很怕他?”
“啊?”林阙吃东西的手一顿,很快反应过来这个“他”是指厉炅,他张了张嘴,最后灰溜溜地开口,语义含糊。
“这……怎么……不算怕呢?命被别的东西攥在手里,怎么会不怕呢?”
“不止。”零号戳穿他。
“那好吧,我就是怕。”林阙想了想,索性摆烂。
零号询问,他不确定如果给不出对方想要的回答,零号会不会气急败坏手掏意识。
“我被杀过一次了,害怕又能怎么办呢?活命嘛,不寒碜……”林阙喃喃,继续吃面条,汤碗里氤氲的热气让他心情更加复杂。
半晌,林阙尝试岔开话题,试图获取一点让自己好奇的信息:“我听说……您能窥探未来?那么能否冒昧问一句,您诞生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零号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它没有气恼,也没有拒绝回答,而是极度平静道,
“阳面的‘祀’受不得刺激,它获知的信息越多,就越不可控,我从躯壳的诞生到几年前‘新我’的诞生,其间都被封存在棺材里,少有的对外行动也会被封闭五感。”
“所以,你不用怀疑我欺骗,我能知道的很少……我甚至不知道你归属的存在,那位祭主当时所在的地界究竟叫什么……
嗯,现在那些大鬼这么叫,我也就这么叫……你认识‘浮界’吗?”
端着碗的林阙诚实摇头。
“不认识……”零号盯着林阙,忽然伸手敲了敲桌面,仿佛在不耐烦地示意他快吃,林阙只好继续埋头吃面。
随着古怪的食物下肚,这时候,他才缓缓感觉到了些许不对,久违的饱腹感在胃部泛起……
而耳边,零号仿佛千万人共语的声音仍在继续。
“你想知道那些事……是想要窥探谁?”
“不用紧张,闲聊罢了……”
说着,零号居然宽慰了林阙一句,它温和的语调让青年头皮发麻,一时不知道它在打什么主意。
“闲聊?”林阙僵笑,端着面碗坐立不安,他的直觉疯狂拉响警报。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零号怎么这么不对劲?
它好像突然就好脾气了……这碗面不会是断头饭吧?
“我不会杀你,只是闲谈,正如我说,我知道的不多,如果你想知道,现在我给那位祭主一个面子,你可以问。”
“您知道什么?”林阙的理智让他闭嘴吃面,对信息的渴望却不容许他当缩头乌龟。
“我知道……比如失衡持续了很久,遍地混乱中,人类的‘火种’在后续分裂成两方,一方开始造‘祀’,一方开始造……我说不清那是什么。”
零号随口道,“不过在严重失衡下,双方的主张显然是不一样的,制造‘祀’的目的就是维持平衡,让‘祀’作为附属帮助阳面回收被吃掉的力量,而另一方要造的‘东西’……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平衡。”
短暂的停顿后,声音继续:“他们要造一个能和阴面分庭抗礼的存在。”
“记得我在会议上说的吗?”
“一旦失衡,力量的获取会变得非常困难,于是那群人,想出了一个绝妙的点子,让自己被阳面的力量杀死,再用特殊的手法埋入阴面,人为制造平衡。”
“他们一共埋了多少人我不知道,毕竟我只是棺材里的‘祀’罢了,不过有一点你可能猜到了……”
零号对着林阙微微一笑,吓得他打了个饱嗝,眼神更加空洞。
“那位祭主的头颅,是我斩下的……”
被阳面的力量杀死。
“那,那……”林阙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感觉自己说什么都是错,他最后几乎要爬到桌子底下去,只好低声下气憋出来一句,“整挺好?”
“好?”零号忽然起身,那张不断变化的脸下倾靠近林阙,几乎要被他气笑了,
“别告诉我你没反应过来,要达成平衡,被阳面力量杀死绝不只是单纯的死亡!”
“你觉得以这种方式被劫掠力量是好?”
“他这一死,我这个‘祀’从诞生起的十多年都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