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逃……
无暇再顾及靠近的红影，付华茂强撑着最后一缕意识选择了脱离游戏。
“嘀——脱离中……”
游戏提示音一响，满目猩红文字瞬间变成了正常的浅蓝。
“……”这一刻，付华茂说不出话，也没有力气痛叫了。
在脱离的瞬间，眼前所有光影景象都化为飞灰，她只看到自己的身体变成了层层叠叠的白点，透明的半透明的……散得干干净净。
居然有逃掉的活东西。厉炅盯着消散的光点，有些诧异，他的力量下不应该能有逃掉的才对，更何况这艘船……
船……想到船，厉炅恍然，这艘船是偷偷摸摸地希望他赶紧走，不要过多停留横生事端，所以提早把人放了……
这艘船快要变成他了，既然自己希望自己早点走……那就早点走吧。
厉炅收回脚，不管这件事——一时好奇罢了，本来他也没打算凑近去看这只活东西，付华茂死不死跟他关系不大。
停顿片刻，厉炅折过方向，继续往外，走动间，他周围的活物已经全然疯狂。
——还活着的部分玩家见到付华茂通关，他们都不是什么傻子，稍加思索也就明白了付华茂是靠什么通关的。
于是，这条通关的路途成了玩家们最后的生存希望。
一时间，鬼怪对人类的压制都没有人类的内斗狠！
喘息声，枪声，金属碰撞声，还有肉体撞击在木头上沉闷的声响……那些活着的人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更深的血腥味儿弥漫开来，船上陈旧的气息和腥臭交杂在一起。
血迹与肢体横飞，船舱变得更加混乱，但所有可能靠近厉炅的东西全部都被船拦了下来。
“嗒、嗒、嗒……”
红眼睛的鬼怪步伐平缓，他空着手，新的日记本已经被鲜红吞下去，静待下次使用。
该说不说，这条船还是很有眼力见的。
在厉炅离开船舱，踏出最后一步的同时，船体靠岸。
“嗒。”一声轻轻的踩踏声，鬼怪抬起的脚正好落在瓷实的土面上。
随后，仿佛是担忧厉炅回船，只剩下半艘的沉船收回了所有让自己浮起来的力量，它缓缓下沉……
“啊啊啊啊啊……”
混乱的惨叫和气泡的咕嘟声穿透海面。
从船上人类相互攻击的动乱到现在，体感时间不过短短一分钟，无路可逃的他们自然只能随船下沉。
红影笔直地立在岸边，并不被那些混乱的声音干扰，厉炅看到码头，看到鬼怪，看到了割裂而又和谐的场景。
密密麻麻木头和茅草搭的小屋子周围，没有皮，身上涂抹着油彩，挂着骨头装饰的鬼怪，简陋的工具，彩绳，金饰，玻璃球……
挂着霓虹灯牌的酒吧和夜场就在这些屋子中，里面的鬼怪显得更加夸张怪异，它们有着比例古怪的肢体，或细长或臃肿。
上凸的肩膀，浮夸的脸，在夜色中发光的，五彩斑斓的眼皮……
鬼怪们身上破旧的衣服有着鲜明的色彩对比，黝黑和银白，鲜红与惨绿……
这里是……鹰洲对应的阴面地界？
没见过，不确定，再看看。
厉炅有些好奇，他缓缓抬头，看到天空中不再是一成不变的眼珠，在眼珠下方，明显盘踞着一条蛇的扭曲轮廓，横亘整个天空。
长着翅膀的蛇？
算了，不重要。
不过数秒，厉炅重新让视线与地面齐平，他嗅到一股香甜的气息——是食物，这里有阴面的气息。
真巧啊，阴面也在投饵吗？
它有那个下饵后的思考能力吗？厉炅歪了歪头，古古怪怪地扯着脸笑了一下。
……
“付博士心率已经趋于正常……但我们测试过她的身体肌肉反应，从胸腔到腹部的肌肉组织，还有内里包裹的大部分内脏，在一周之内恐怕不会再有任何……”
“内脏工作困难，要养着，也就是身体所需的物质要靠注射，还要卧床挂一周的营养液，这个我知道，知道……其他问题呢？”
“嗯，付博士的脚，同样有在游戏中受伤的反应，手也被扭断了一只，所以很难……”
“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对话。
“咳咳！”不等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下，付华茂咳嗽着睁开了眼睛，躯体上带着挥之不去的钝痛，她顾及不了那么多，睁开的眼睛满是惊骇！
那只鬼……她想起来了！
秦洲的档案……同化源，除了零号，还有“鬼王”啊！
对上了！是那只算不上友善的同化源来了鹰洲……
“咳咳！”付华茂越想越激动，越激动，她咳嗽就越剧烈，腹腔更加剧痛，带动剧烈的喘息和挣扎。
“华茂，来，喝水。”
脊背有些佝偻，头发花白的老人从胸袋里拿出老花镜带上，给付华茂端了一杯水，还配了勺子，小心翼翼地喂她。
被护士扶起来的付华茂没有拒绝自己老师的好意，她一点点让温水润湿了喉咙，选择先平复心情。
数秒后，付华茂开口，声音虚弱又沙哑：“老师……”
“老师在，老师在……”戴老花镜的老人放下水杯，只是给学生润润嗓子，没有打算多喂。
他颤抖着紧紧抓住付华茂的手，看着学生惊魂未定的眼睛一点点坚定地回复，
“老师在，慢慢说……”
“资料……资料给我，我看到了……”
付华茂没有继续说下去，老人很快抱来一台笔记本电脑。
“哪份资料？”
老花镜镜面上正倒映着数份资料的目录，鹰洲相关的部分占据了整台电脑的半壁江山。
没有别的原因，鹰洲最近动作太大了，哪怕没有媒体敢报道，这位敏锐的老人也搜罗了许多可疑信息。
当然，付华茂不需要鹰洲的资料，也没有立即回答，她只是愣愣地看着老人把其他人都赶出病房，又弯着腰一点点从包里掏出防窃听的设备。
“华茂，可以说了。”
老人体弱，他最后喘着气坐在病床边，把电脑放在大腿上，双手紧紧攥着付华茂的手，好像生怕自己一放开，这个可怜的学生就要消失。
沉默几秒，付华茂艰难说起自己的遭遇，以及游戏里的红眼睛鬼怪。
老人静静听着，等到她说完。
“你得回秦洲。”
他对自己的学生作出不容置疑的指令，“‘鬼王’的危险度你是清楚的，你必须回秦洲，我现在就打报告，让你带着新成果回去，还能赶上洲际会议……”
“那是我们共同的成果，老师。”
付华茂拒绝，她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个把自己从大山里捞出来的老人，艰难却认真地吐出话语：“您比我重要，要走也是您走，我留下。”
“放屁！鹰洲他们要的是我，不是你个小丫头片子！”老人吹胡子瞪眼，对上付华茂的视线又很快无奈地喘了两口气，
“华茂，你想清楚，咱把你当孙女养的，你别让爷爷难做……”
“就这么定了，你回秦洲，至于鹰洲的研究……有爷爷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