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的鲜红侵占视野,景物也开始溃散,它们抬升旋转,相互纠缠在一起,隐隐约约透出里头庞大的轮廓。
很怪异,那影子像是一个祭坛,一尊巨大的祭坛,祭坛上还有个红影。
黑雾和鲜红对撞在一起,泾渭分明。
其中处于分界线的一切都被吞噬,地面和空中巨大的震颤传来。
准确来说,它们只是被鲜红吞食,黑雾倒是规规矩矩的弥漫开来,除了张牙舞爪的对峙意味外,没有任何其他举动。
“啊!”
江颜惊叫一声,她一脚踩空,只好紧紧攥住旁边一节树枝稳住自己。
“拘灵,拘灵,我们怎么办?”
江颜慌乱起来,她只是个普通人,面对这种状况,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该往哪里逃……
“零号……”
拘灵嘴唇嗫嚅,声音细如蚊咛,显然没什么力气,在江颜不断躲避的颠簸脊背上,她断断续续把话说完。
“去黑的那边……把我…放下来,我口袋里有…工作证……你拿走,然后过去……”
在严重失血和重伤的状态下,拘灵很难去思考更多,她也不知道零号会不会给分管局一个面子,但好歹是个希望……
“江颜…工作证……左边,胸袋。”
断断续续的虚弱话语既含糊又微小,周围动静大,江颜很难听清,但她听懂了大致的意思。
她们只能活一个了。
至少得活一个……
酸涩和恐惧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江颜颤抖着手,尽最大的努力把拘灵平放下来。
“对不起!”
“对不起……”江颜视线模糊,机械重复着,甚至不知道这句道歉是对谁说的,她哆嗦着手抽出轻薄的工作证。
“拘灵,我……”
“簌簌——”
一阵风从旁吹过,江颜猛然回头,然后腿一软又跌在地上。
不远处,像是扒了皮一样的,四肢着地爬行的人形东西血肉上嵌着破烂的白布条,正一个扑咬,伏在地上嘶扯着她曾经见过的那种“野兽”。
它的撕咬不是靠尖牙,这只突然出现的东西并没有五官,它就像是一团蠕动的血泥,缓慢蠕动着,表面长出蛆虫似的肉芽,包裹着“野兽”。
血泥覆盖下,无数伸长的手臂拼命挣扎,也将许多血肉填塞进自己的嘴里,“次啦”的血肉撕扯声不绝于耳。
两只鬼怪在极近的距离相互吞食,带来的视觉冲击相当强烈。
江颜脸色煞白,她缓了缓,明白现在已经不是自己能做什么的局面了,她可能随时会死。
这时候江颜反而又多了点勇气,她擦干净眼泪,用藏在小腿上的剪刀剪了一缕拘灵的头发,然后转身拔腿就跑。
“吼!”
无形的鬼怪自面前穿过,像一股腥臭的有古怪轮廓的风,风上挂着飘摇的白布,擦着江颜的眼球表面略过她。
“噔噔噔!”
江颜倒退好几步,刚压下去的恐惧再次侵占内心,她转身就想换个方向跑。
不对……拘灵!
担忧刚刚略过眼前的东西会对拘灵做什么,江颜下意识转头,随之很快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很蠢。
——她现在都快死了,应该想活命,不应该去关注拘灵!
暗骂自己一句,江颜迟钝地回头。
我…应该……回头,跑……
江颜想着思维猝然一顿,紧接着眼前一黑,身体软倒下去。
闭眼前的最后一幕是密密麻麻笼罩过来的白幕……
白的,不是黑的,我要死了吗?
江颜模糊想着,感觉有一双熟悉的手接住了自己,然后揽过去。
黑发垂到江颜脸上,刚走出木楼的零号沉默片刻,又瞥了一眼地上血肉模糊的拘灵。
顿时有身上缠满了白幡的蜘蛛状鬼怪自觉上前,扯下了拘灵脖子上的香囊,恭恭敬敬递给零号。
“烧了。”
零号没伸手,而是淡淡下了个命令,她把江颜打横抱起来,让人类的头颅靠在自己肩膀上,然后抬头。
鲜红已经逐渐驱散了原本边界线处的黑雾,很显然,零号没有在这里和厉炅打架的意思。
她只是来救人的。
旁边有其他身上缠绕着白幡的鬼怪上前去,捉起了拘灵,往木楼里拖……
鲜血蜿蜒,拘灵却感觉力气和生机在一点点恢复,她勉强抬头,看着眼前一堆奇形怪状,也看着还没消失,但不稳定的游戏面板,选择查询信息。
“姓名:???
身份:卖身在未知面馆里打工的
危险程度:???
理智:11
[注:恭喜你,面馆喜欢活人!]”
类似的信息一条一条刷出来,全是大鬼……拘灵哪怕在剧痛中的都有些恍惚,她很快被拖进了木楼深处。
拘灵所过之处,被虫蛀空的地板吱嘎作响,而沾上了猩红血迹的部分,血迹则缓缓消失。
木楼外,零号盯着鲜红中央的祭坛,并没有移开眼睛。
那些鲜红的色彩吞噬完一切,缓缓压入黑雾的地界……
“老板!老板!我被吃掉了!”
“我们被吃掉了!呜呜呜好痛!”
“老板!主祀!主祀大人!我要死了,我不想死!”
“救救我!老板!”
无数童声叽叽喳喳的哭喊着,尖利的声音显得非常凄厉,在零号没有动静后又不敢说话了,只能默默闭上嘴,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吞噬。
良久,零号皱了皱眉。
眼前那些力量构成的是祭坛,没错,但怎么厉炅在祭坛最高处的座位上,一动不动地坐了那么久?
他好像在烧什么东西?
压下心底对阴面类似力量的厌恶,零号最终沉默着,面对鲜红,缓缓后退。
周围所有大鬼也这样面对着鲜红,一步一步朝后退,原路返回,它们没有一个选择趁零号不注意转身逃跑。
无数破败的布条拖在黄泥地上,沾得脏兮兮的……
鲜红缠绕的祭坛上。
刚刚想起来自己干了什么的厉炅专注烧着眼前的铜盆,还有破碎的纸张,四周火星翻飞。
失踪的,难以数计的日记在此刻尽数显露出来,其间关于刚刚失忆的描述便不知凡几,但已经不重要了……
失忆这种钻空子的办法不再可用,阴面,只能一块一块吃。
厉炅坐在椅子上思索着,脸上很难说是阴沉还是复杂。
他收回自己的举动已经结束,一时除了火焰迸出的轻微“呲呲”声,整座祭坛寂静得叫人害怕。
刚收回记忆,意识混乱的厉炅片刻后才注意到退去的另一股力量。
扒了扒自己的记忆,厉炅疑惑地揉了揉额头,呢喃:
“阳面的祀?”
“来救人?怎么她的同化者会到我这里来?过不来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