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炅很饿，越看越饿。
最后，他试探着向外伸出手，对着月亮掰了一下，企图掰一点下来。
厉炅不是不想全吃，也不是在乎什么重叠的后果，只是他脑子里的东西太闹腾了。
厉炅怀疑如果自己现在把月亮全吃掉，下一秒铜钱和黄符就得在他脑浆子里跳舞。
于是厉炅一边试图让脑子里的东西停下影响，一边将需求折中。
就吃一点，应该没事……
被吃掉的常刘山都长回来了，月亮也会长回来的嘛！
这么想着，厉炅心安理得地挣开了那些东西的影响，饥饿下，他甚至没想为什么这次那么容易就摆脱了影响。
厉炅抬眼，动了动手指，顿时一声凄惨的尖叫响彻整个小镇。
天上的月亮哀嚎着颤抖，似乎想要逃跑，那张扭曲人脸上全是痛苦和绝望。
然后是整个镇子都能听到的咔嚓一声脆响，月亮上出现了一道漆黑的裂缝，不过瞬息，一角月亮连带着大块天幕被撕扯了下来，离开天际。
“我好像没想要那么多……”厉炅喃喃，久违的有点心虚，但是扯都扯下来了，不吃就浪费了。
一道道鲜红向天幕上流窜而去，捉住那些飞扬的灰色的月亮碎屑，将它们通通吃下。
然后这些扭曲不规则的鲜红色彩又爬上了那块巨大的月亮碎片和缺了一角的天幕，它们开始啃食，直至将它们全部吞噬。
各种怪异的声响从外面挤进酒馆。
厉炅听着这些声音，默默提起桌面上的酒瓶给自己倒了点。
嗯，稍微不饿一点了，现在可以好好等上菜，希望那些菜不会让人失望。
“哐哐——咔啦咔啦！”
“嘻嘻嘻！”
透过玻璃窗，厉炅可以看到小镇的财宝在这一刻都失控了，它们撕扯开禁锢自己的口腔和肚腹，蔓延到街上，铺了满地，又开始吞没周围的一切。
包括人类，包括鬼怪，一切能动的东西都在它们的吞没范围内，除了酒馆。
宝石、金币、珠玉、珐琅……
它们像是数不尽的流沙，又像是饥饿的虫群，无法被满足的贪婪巨兽。
蹦跳着，滚动着，这些泛着美丽光泽的小东西，吃掉了酒馆外的所有活物，而后在哀嚎和怪异的叫声中，齐刷刷爬向天幕的缺口。
连绵一片散发着华光的金玉迤逦，远看却像是丑陋的蚂蚁。
如果这些东西不会动，没有沾着大片的血迹，也没有拖挂着干瘪的尸体和内脏，也许还勉强能让人看得下去。
“嗒嗒嗒……客人，您稍等——”
听到了动静，服务员步履匆匆地来上了一趟点心，然后又步履匆匆地走。
厉炅一边喝酒，一边用筷子戳那些在盘子里四处乱蹦的花生米。
金属敲在瓷器上，叮叮作响。
好无聊，这个看起来没有月亮好吃，刚刚已经吃过一块月亮了，要不要再吃一块？
再吃一块好像问题也不大……
厉炅舔了舔牙，刚刚那块月亮有些甘甜的味道似乎还停留着，他刚想放下筷子动手，眼前景象却蓦然一变。
“……咦？”
厉炅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口小号的棺材上，面前是平整的青铜桌案和盘子，他戳了戳盘子里的花生米，很疑惑。
自己点了菜的，灯火通明的酒馆不见了。
取而代之是逼仄的，由青砖陶土构成的小室，四面砖墙没有抹平滑，但挂着歪扭的尸体，尸体头颅上还点着微弱的火苗，墙角堆满珠玉金银，中央棺材高高立起……
一间墓室。
有一片灰色的，像四四方方建筑群的浮雕半成品在墓室天花板上，它呼吸般起伏。
浮雕上方还点着一盏画着人脸，覆盖着纸面的长明灯。
但不管是建筑浮雕，还是那长明灯都缺了很大一块。
厉炅反应过来。
是那座小镇，是陪葬品。
所以吃月亮果然会引发事情，但是怎么跟直觉说的不一样？
厉炅捏了一颗不断扭动的花生米，无视上面正拼命想长出来的惊恐眼珠子，把花生米塞进嘴里。
“咔嚓。”
很脆，好吃，再吃一个。
坐在小棺材上，厉炅懒得想为什么周围的变化跟直觉说的不一样，也半点不好奇棺材里是什么东西。
他自然地对长明灯招了招手，把那玩意儿摘下来，打算吃掉，却发现自己对它失去了食欲——这盏灯没有在镇子里看到的那么好吃了，让人毫无兴趣。
好吧，还是得等饭吃。
厉炅失望，又捏了一颗花生米，有些垂头丧气——待会儿要费力气去找回酒馆，很麻烦的。
还会更饿，会想把周围的东西都吃光……
可惜，这花生米还没入口，厉炅眼前的景象又是一抖，紧接着整个翻转，混乱！
“怎么又变了？”厉炅坐在大理石长椅上，抬头迷茫。
这次不是墓室，也不是小镇。
看起来像是普普通通的公园，有霓虹灯和鹅卵石道，还有大片湖水和绿植。
骤然明快、绚丽起来的色彩和建筑，往来的人群……
“……阳面？”厉炅诧异，他伸了伸手指，确认这次“重叠”把自己的花生米叠没了。
厉炅叹了口气，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伸手打算回阴面去。
不回去就没饭吃了。
公园里激动的人声传入耳膜。
“快看！天上！”
紧接着是无数人兴奋的叫嚷。
“卧槽！月食！连星星都少了！异象！这肯定是异象！”
“月食不长这样吧？怎么只缺一块？卧槽这月亮怎么跟灯泡一样，一会儿没一会儿有的？”
“老公——快给我拍照！我要发朋友圈！”
“宝宝快看！一闪一闪亮晶晶！”
嘈杂的人声沸腾起来，快门的咔嚓声不绝于耳。
厉炅抬头看了看，天幕上，月亮确实多了个不规则的缺口，和被他吃掉的人脸月亮差不多，连带着周围一大片天幕上的星星都消失了。
说消失不太准确，只是一闪一闪，时有时无，在没有星星的时候，天幕上隐约裸露出一只又一只粘稠的，挤在一起的眼珠子……
但离得远，公园里那些和玩家一样的活物似乎没看见。
“我刚刚吃的是这个？可是我看这个也没有什么食欲……不对，它快消失和刚出现的时候我还是有点食欲的……”
厉炅呢喃，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手里却忽然被塞了个发烫的手机。
是旁边一个小男孩的，他正拽着厉炅的袍角，仰头，有点害羞地问他：“哥哥好！哥哥可以帮我拍照吗？”
“不行。”
厉炅冷漠拒绝，他要回去吃饭！
刚刚吃掉的那点东西，就像是人在很饿的时候吃了一块饼干一样，可以顶一小会儿，但之后没有吃的会更饿。
再不回去吃点别的，厉炅又要饿了。
他现在看时隐时现的月亮，明明食欲远不如前，却仍然有种伸手的冲动。
不只是月亮，厉炅看公园也是，城市也是，甚至是周围活物的气息……
直觉在响，似乎全部吃掉会引发什么巨大的后果。
迷茫中，厉炅察觉到似乎有窥视感落在身上，隐隐约约……却不是活物的，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