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东西?”
厉炅眯眼看小孩,他是知道后面跟着东西,但是那些东西都很老实,没有一个敢看他,厉炅还以为是那个“小姐”的东西。
既然不是,那就杀了吧。
于是周围传出几声重物倒地的闷响。
“它们死了,走吧。”
厉炅望向远处空中平铺,缠绕得更加致密的红绸,还有那些大红灯笼。
胖纸人乐颠颠的爬起来,抬着刻意做小的脚,一蹦一跳开始引路。
纸人脸颊艳红两团,不过厉炅膝盖高,加上身上鲜艳的衣裳,跑起来摇摇晃晃像个不倒翁。
厉炅拎着木偶跟上去,脚踩在街道上,他无意识抬了抬手,才猛然又想起了点什么。
等等,他东西呢?
四下看了看,厉炅确定是落在纸轿子上了,才丢掉了那本就没有多少的心理负担,继续跟着小纸人。
反正大鬼也不会把他的东西怎么样。
……
昏暗天幕下,高大的庭院门口,阴风将红绸刮得四下翻飞,团团纠缠在一起,又在半空中凹凸不平地展开。
“哐哐——”
檐角散着光的纸糊红灯笼一下一下旋转摇摆着。
“各位里边请——”
“随礼搁这儿——”
“来分一分糖儿——俺家小姐今儿结亲,诸位也都沾沾喜气——”
沾着胡须,双颊嫣红的纸人管家打一把红扇子,捧着纸糖果在门口待客,它身旁的其他纸人都点头哈腰,忙的脚不沾地。
“咦?那丫头回……”远远的,纸人管家一抬眼,瞧见了往这边来的小胖纸人和厉炅。
“呀!祭主!”
顾不上门口其他千奇百怪的大鬼,它原地受惊般蹦了一下,抓着旁边的什么就往街上跳!
“祭主您来了!快快里边请——小姐轿上候着呢!”
“夫人老爷的牌位已经让人清了下去,您当坐上首——”
“快快!这丫头,快给祭主问安!”
纸人推推从身旁捉来,披着红绸的红发蓝眼女人,那女人脸色僵硬,不情愿笑又不敢不笑。
最后,在纸人威胁般的催促下,这个红发外洲女人才向前几步,双手合十给厉炅鞠了一躬,但却还是死死咬着牙,不发一语。
于是直手直脚的纸人又低着头,围着厉炅蹦跳,语调兴奋的给它家小姐邀功:
“祭主您瞧瞧,这外头来的红毛活物,又喜庆又稀罕,俺家小姐可敬着您呢,它连昨晚接新郎官的时候都还想着您!”
“这蛮人就是小姐昨晚接新郎官时特地带回来的,她长这么喜庆,小姐大婚都没让她去侍候……给您当大祭的活牲可好——”
“哦。”
厉炅瞥了一眼因为“活牲”这个词更加僵硬的红发女人,他回想片刻……
发现脑子里没有印象,厉炅顿时表现得兴趣缺缺,继续按自己的步频走路。
“一同碰上的还有个白毛煞,可惜着呢!那白毛跑了,不然恰好给您凑这么一对儿稀罕活物,还凑个‘好’字,妙呢!”
管家破开的纸人嘴巴裂开,堆起大大的笑容,一蹦一跳的挤开小纸人,自己来给厉炅带路。
厉炅没回话,纸人管家也不尴尬,它一蹦一跳,言辞间除了邀功就是讨好。
“呦,祭主您瞧,小姐贴心哪,那门口那群,也是小姐昨儿请来的呐!
那金发姑娘眼睛好,心善……噢,那个头发怪里怪气的,有其他大鬼的气息嘞,还有那个带着蛮人假脸的,身上气息跟俺也差不了多少啦,肯定连着其他大鬼……”
“您看……这一祭祀完,您要饿了,刚好顺着联系吃点点心……”
厉炅瞅了瞅门口被领进去的一群人,努力想了想,终于想起了又一个被遗忘的事物,他的“邻居”。
“他们连着身后的大鬼都是祭品?”
见厉炅发问,似乎是感兴趣了,纸人笑出的折痕更大更多:“可不嘛!祭主,咱这儿的活物,不就是给您祭祀用的?这山里头,活物死物,都归着您呐!”
“都归我?”厉炅一偏头,问它,“我让你们这么祭祀的?”
“这哪儿能啊!但这祭品总归是给您的,总不能没了排面!您又不缺好东西,那可不得稀罕玩意儿!
这山里啊,现在就数俺家小姐最上心,手里头祭品最多喽!”
纸人管家看起来很得意,丝毫不掩饰大鬼们把常刘山的“玩家”当做“稀罕玩意儿”的行为。
厉炅若有所思,他看着纸人们把门口清空,之后才齐整地弯腰伸手迎自己,冷不丁问了一句。
“排面……那主祭品是什么?”
“这这这……不可妄言。”
纸人僵住了,下一秒,“刺啦”一声,它果断撕开了自己的大半张脸,露出里面腐烂有霉点的竹架子。
点墨眼睛转了转,漏风的声音从破开的纸面传出,很谦卑:“向您赔——罪——”
“粘回去,没怪你。”
厉炅淡淡回复,他很搞不懂,就这么点时间,他见到的东西怎么不是自杀就是自残?
常刘山是否需要一家精神病院?
“嗒嗒”的脚步声在周围盘绕,混杂着风声呜咽。
除开纸人的话语外,周围很寂静,厉炅从进门后,就一个宾客也没看见。
这么走着,厉炅没在意自己这次没得到回答的问题——主祭品还是比较好猜的。
从这些纸人能随便谈论祭品,谈论其他大鬼,却不敢多谈“主祭品”,再结合一下之前纸人说的“小姐不结亲,恐怕祭品难以让您满意”……那主祭品不就是纸人们今晚大婚的小姐和姑爷吗?
两个东西结婚,然后一起去死。
厉炅感觉怪怪的,但又不知道哪里奇怪,他只能丢掉这个问题。
“簌……簌……”
枝叶刮动红绸的声音突兀传来,厉炅抬头看了看庭院中心那棵大树。
树颇有些枯槁,枝干张牙舞爪,相互缠绕,此刻上上下下裹满了红绸,只漏出数根泛黄衰败的枝条……
“那是?”
厉炅皱了皱眉,那棵树给他的感觉有点怪,有点扭曲,既像是槐树,又像柳树。
打三黄的……黄柳?
“那是夫人——您瞧,牌位在那儿呢!”
纸人指了指树冠处吊着的红绸,那红绸有些下坠,好似兜着什么东西。
随后不过几秒,抬起头的纸人一看天,发现了不对,它慌慌张张的一拍脑袋:
“哎呦哎呦!瞧瞧我,跟您说久了,都忘了这吉时快到了!祭主快这边请!”
“这再等下去,新人拜堂嘞——”
随着这慌张的话语,四周庭院“哗”一下,突然被扬起的红绸一卷,厉炅眼前登时换了个场景,从庭院进了大堂。
记忆里没见过别人结婚,厉炅有些好奇,他拎着木偶,偏头,打量了一下四周。
惨白薄雾,昏黑环境下四处勾系的红绸,微微摇晃的大红灯笼,高堂上独一把乌木太师椅和八仙桌上的红烛粮斗,下方一群群围桌而坐,辨不清面容的宾客……
“呀!原来祭主是‘您’啊?”
随着一声怪异的问候,厉炅低头瞧见了地上被红绳五花大绑,系着大红花,还在努力维持笑容的杨沉雎。
旁边一只纸扎的红冠大公鸡折头,似是想要把杨沉雎的眼睛叨下来!
“扑棱棱——”
公鸡挥了挥翅膀。
大堂外,童声唱调四起。
“新人拜高堂,请祭主坐上首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