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脚踹进泥地里的林阙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击,他喘着气,另一道声音陡然插进来。
“哇!那你好棒啊!亲爱的!”
杨沉雎坐在旁边屋檐上敷衍鼓着掌,他手里已经没有锣和竹梆子,但脸皮下的血还在往外渗,围着那张假脸的轮廓圈出一道鲜红。
然而,虽然杨沉雎很显眼,下方两个林阙却都不想理他。
林阙现在一只脚陷在田埂的泥地里,泥巴几乎没到膝盖,他拔了拔,没拔出来,反而陷得更深了。
无奈之下,林阙只好握着浸满血的纸刀,瞪另一个“林阙”。
“还回来!”
“凭什么?”
抹了一把胸口汩汩淌出的血,抽一口冷气,另一个“林阙”直接抬手把那张假脸揭了下来。
黏连在皮肤上且极度富有弹性的假皮掀下来时显得分外恐怖,它呵呵笑着,“与其让我还回来,不如想想你今晚怎么活吧?”
“我可没骗你,你杀了我就是杀了你自己,我杀了你我也会完蛋,但这不代表其他东西不能杀你……”
“在你的地里烂吧!我要去找他玩了!”
顺手把血抹在木偶身上,行动自如的“林阙”转身离开,还背对着泥巴里的林阙挥了挥手。
而后,鲜血滴答的身形渐渐远去,地上留下一串一串湿滑的脚印,像是某种青苔被踩一脚渗出的水。
林阙看了看自己缓缓拔出一点点的脚,对那个越走越远的“林阙”有了更深的认知。
这个“自己”,似是而非啊……
屋顶上,杨沉雎笑嘻嘻的:
“哎呀,这不是我们亲爱的老玩家吗?你要帮忙吗?”
林阙沉默的张了张嘴,最后选择一个标点都不回杨沉雎!
他的脚又不是完全出不来,杨沉雎这家伙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能给杨沉雎拿自己找乐子的机会!
屋檐上的杨沉雎耐心等着林阙回答,没有继续下一句话,气氛一时陷入沉默。
可谁知,泥巴里和自己的腿做斗争的林阙没理会他,走远的那个身影却突然回了头。
“帮助他,不如帮助我?”
浑身是血的“林阙”晃了晃手里拼命挣扎的木偶,扯出一个非人感十足的笑容来。
“帮助你?”
杨沉雎偏头,面上有些惊讶,但他很快愉快的应答下来,在泥地里林阙有些不可置信的眼神下,跳下屋檐。
很快,在密密麻麻眼睛分布着的天幕下,两个背影勾肩搭背,走了。
泥巴里的脚刚抽出一半的林阙整一个懵住,那似是而非的玩意儿复制脸的时候是完全没有复制记忆吗?它居然能跟杨沉雎那个逼搞到一起?
疯了吧?
林阙一边扒开自己脚上沉重的湿泥块,一边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厉炅那边他暂时不担心,他本来就只起到鸡肋的工具人作用,查查东西,那个似是而非的玩意儿能复制他身上的道具,但总不能连游戏面板都复制过去了……
等等,这个游戏副本里好像面板没什么用?至少现在没什么用……他的作用说不定真不如那冒牌货大!
“嘶——”林阙头皮有些发麻,只好专注解困,脚上的泥块又湿又重,他很怀疑那个冒牌货是故意瞅准了方位踹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阙的脚终于“啵”一声从泥里拔了出来,他接连倒退好几步,松了口气。
紧接着,林阙没管还陷在泥地里的鞋子,直接撕了一截衣服包住脚,往青砖宅子的方向走去。
不论如何,先去看看。
哪怕已经有了一个能用的工具人,厉炅应该也不会杀掉另一个……吧?
这么想着,吐出一口浊气,林阙的脚继续踩在冰冷的泥地上,比起会不会被杀掉,他更加明白自己在这个村子里存活概率一定很低,至少厉炅不杀他的概率肯定比这高。
宅子离这片泥地不算远,也许是因为林阙白天一直跟着厉炅,倒是没有什么东西来找他麻烦。
片刻后,林阙站在漆朱大门前。
“咕嘟。”
有些心慌的林阙吞了口唾沫,他面前的台阶上正坐着两只栩栩如生的纸人。
纸人笑,盯着林阙,那黑豆眼睛,艳红的胭脂……冰凉刺骨的井水正从门槛缝隙中渗出来,顺着台阶往下淌……
“你需要帮助吗?”杨沉雎有些笑意的声音突兀的从身后传来。
林阙没有转身,杨沉雎也不在意,他伸手去搭林阙的肩膀,然后被甩开!
“我思来想去,还是帮助你的性价比高一点,那东西毕竟不是玩家,它不靠谱。”
林阙仍然没有理会杨沉雎,他深呼吸几口气,终于在纸人的注视下,上前几步,抓住门上的黄铜兽首叩门环,叩门。
“铛!铛!铛!”
几声过后。
“吱嘎——”
两片漆朱大门缓缓打开……
双脚全是泥的林阙没有选择走进去,他只是定定看着房内的景象,假山、屏风、八仙桌、太师椅、正往外漫水的枯井……
和离开时没什么区别,但就是让人感觉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角落的枯井边,穿着寿衣的鬼怪脸色阴沉,坐在太师椅上,正支着手看爬满了青苔的枯井,木偶在八仙桌上手舞足蹈。
枯井边缘不断往外漫水,中央的水体却是空的,井边全是拖拽和抓挠的血迹……
里面一声接一声的哀嚎穿透耳膜,林阙忍不住打了寒颤。
这……自己的声音惨叫起来还是挺……别具一格的。
察觉到有人在看,厉炅抬头瞥了门边的林阙一眼,随后毫无兴趣般继续垂眼看枯井。
“对不起!对不起!求求您!我……”
厉炅偏头,没开口,声音却溢了出来,仿佛很困惑:“谁让你,弄脏我的东西的?”
井下的东西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只一边道歉一边惨叫,那惨叫一声比一声重。
门口的林阙仍然小心的把目光投向厉炅,但现在是因为他不敢轻易移开了……
太师椅上的厉炅摸了摸那颗湛蓝的眼珠,忽然站了起来,他低头发出几声忽高忽低的笑。
在漫天眼睛的注视下,厉炅踱到井边,弯腰,把手伸进了井水里。
冰凉的井水贴上同样冰凉的皮肤。
良久,面前仍然只有讨好般哗啦啦漫涌的水流和“人类”的哀嚎。
厉炅脸色阴沉却认真的盯着那口井,笑声顿止。
“你不能爬出一个我?”
话音刚落,枯井石质的井口与青砖开始崩裂,更多的井水漫了出来……
“哗——哗——”
一声一声,像是回应,也像告饶。
听着水流有节奏的起伏声,厉炅忽然愉悦般笑了一下,他缓缓直起身体,晃了晃。
“没关系,不是你的问题,没用的东西!”
言毕,厉炅折头,他伸出手,笑着向桌上的木偶招了招:“过来。”
没有脑子的木偶“咔吧咔吧”跳着,乐不可支的跳到地上,然后踩着水爬到厉炅手上。
伴着昏黄的烛光,漆黑的天幕,院子里的景象越看越怪……
林阙感觉越来越不妙,他刚想后退,却眼前一红,紧接着后方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叫!
“咚”的一声,好像是重物被丢进井里的声音,那“重物”头还磕到石头了,声响听着就让人牙酸。
“咕嘟。”
林阙又吞一口唾沫,僵硬着和脸色阴沉的厉炅对上视线。
最开始的声音就在他身后,他当然知道被丢到井里的“重物”是什么,是杨沉雎。
井里的声音并没有变多,反而直接消失了——杨沉雎没叫,之前的惨叫消失了。
正对着门的红眼鬼怪低头拨弄了一下木偶,脸上收了笑,更加阴沉,它语气疑惑:“我让你走了吗?”
因为没让走,而杨沉雎可能有溜走的趋势,就直接被丢进井里……
林阙感觉自己今晚或许还是不回来活面比较大。
也没见之前发生了什么啊……怎么厉炅现在对外状态看起来这么不妙,就像是路边的狗他都要扇两巴掌?
正慌乱着,林阙却见厉炅朝自己看了过来,带着明晃晃的杀意,他顿时全身一僵。
片刻后,那杀意少了许多。
厉炅缓缓坐回太师椅上,状似无趣地又拨弄了一下木偶,他微微合上眼睛。
既然没进来,脏就脏吧,同样的“人”,刚刚已经杀过了,不想杀第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