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炅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他拉开门。
“咳咳，咳！”
穿着灰色中山装，前襟糊满了暗褐色血迹的房东仍在低头咳嗽，似乎是被厉炅吓到了，它咳嗽声猛的一卡。
“有什么事情吗？”厉炅询问房东，语调非常和善。
“有人，咳，有鬼，大鬼，想见您。”
房东低着头没敢抬，它拿手捶了捶自己弯折的腰，又用另一只枯瘦的手指了指身后。
可还不等厉炅朝那边看去，抓着眼球的鬼女孩就从箱子里跳出来轻轻扯他的衣角，它黑色的血块糊了满脸，嘴里不停发出古怪的抽噎声。
“妈妈……”
厉炅垂眼看鬼女孩，他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够清楚了。
正对着鬼女孩的房东老头顿感不妙，它赶紧小心翼翼地拿手把鬼女孩的手指掰开，并把它拽走了。
人家俩大鬼见面，你一个没妈的小孩瞎掺和什么？
“不要，妈妈……”
鬼女孩尖利地叫嚷，它抓着箱子跳起来咬房东的秃头。
房东老头只好踩住鬼女孩不符合比例的大脚，然后分出一只手去掐它的脖子。
站在门口的厉炅则是略过这个小孩，他看了看房东指过的方向，问它：“你说的大鬼，在哪里？”
正把脑袋摘下来藏进衣服里的房东一愣，它扶着头颅一卡一卡地转过头，表示疑惑：“刚刚就在我身后啊……”
“没有。”厉炅陈述事实。
门口的走廊包括不远处的楼梯上，空无一鬼。
房东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了自己来时的方向很久，最后抱着苍老的脑袋，咳嗽吓得止不住，皱皮的腿都打了摆子。
“咳咳咳，我，我没骗您咳……真的有……”
可怜的房东哆哆嗦嗦地把头举起来，给厉炅看自己真诚的表情和歉意。
而实际上，它那颗脑子里早就骂开了，一大早上到底什么奇葩的大鬼拿它开涮！
房东本来是怕把厉炅的房间告诉其他大鬼会惹他不快，又担心得罪另一个大鬼才晃荡那双老腿爬到楼上来的，它万万没想到堂堂一只大鬼会临阵脱逃，直接跑路。
“长什么样子？”厉炅沉默一瞬，问房东。
“啊？噢！”
房东很快反应过来，它抹了抹脖子红乎乎一片的横截面，把脑袋装回去，然后开始边说边比划起来，虽然还是止不住咳嗽，但也能说清楚话：
“咳咳是个金色头发……的，咳咳可洋气，牙齿很尖很长咳，披着有点破的红毛斗篷，咳咳，还挎个篮子的蓝眼睛小姑娘。”
小红帽？
厉炅从脑子里扒出对应的童话，然后瞅了瞅房东那一口发黄发黑戳出唇角的锋利的牙。
能让房东说牙齿尖……那应该是挺尖的，看来又不是一个漂亮“童话”的形象。
想了想，厉炅告诉房东：
“它不重要，不用管。”
如果有事情想来找厉炅，歌死海的大鬼不会只来一次，这次吓跑了，还有下次嘛，问题不大！
房东松了口气，打着摆子跟厉炅道别，没有说那只红斗篷大鬼昨晚“捡”走了鬼女孩的“弹珠”。
厉炅后退一步，目送房东下楼，然后笑着合上门。
“咔！”
门板卡住了。
厉炅一转头，跟鬼女孩大眼瞪小眼。
矮小的鬼女孩正把黄金箱子往厉炅房间里拖，刚刚就是箱子没来得及拖进去，才卡住了门。
“出去！”
厉炅手腕一动，松开门把。
房门大开。
鬼女孩想反驳，想耍赖还想撒泼。
但它盯着厉炅看到最后却只是嘴一瘪，又把箱子拖出去了。
委屈的鬼女孩当着厉炅的面认认真真地把箱子推到门关上时刚好触及不到的位置，然后它打开箱子盖，又整一只钻进去，蹲好。
正在努力装乖的鬼女孩把眼珠往眼眶里一塞，仰头瘪着嘴要哭不哭起来。
这一招对它妈妈非常管用，但可惜面前的不是它妈。
厉炅根本没看它，随手就把门关上了。
不想带小孩，谢谢！
不料，门刚合上，
阳台处就传来巨大的水流涌动声。
起起伏伏，很有节奏。
有视线隔着窗帘落在了厉炅身上。
外边还隐隐约约出现了打斗的动静。
“歌死海？”
心里本就有猜测，厉炅随口问了一句，转身走过去拉开窗帘。
“哗啦——”
一条人鱼半个身子刚好破开水体，它长得倒是没有厉炅之前看到的那条那么难看，只是一半是白森森的骨头而已，居然颇有一点阴森猎奇的美感。
此时，美人鱼苍白的骨碴上，沾着血水的满头红发正湿漉漉地张牙舞爪。
它和厉炅四目相对。
“啊啊啊啊啊嗷嗷！”
美人鱼吓得吱哇乱叫，水体中的鱼尾不断摆动着，拼命挣扎想要回水里。
窗边的厉炅皱眉，他歪着头回想自己的状态，忽然有点想笑。
“闭嘴，他讨厌吵的！没用的玩意儿！”
有阴森暴戾的话语低声响起，美人鱼被一道黑影拖着尾巴甩回了水里，溅起一朵水花。
然后是水体凸起，之前厉炅见过的金发女鬼被推了出来，衣服里的水如珠链般从它身上褪去，如果这些水不是又红又绿的肮脏血水，那场景可能还挺梦幻的。
金发女鬼白着一张脸，颤抖着捧起一面镜子朝厉炅递去。
“我们，我们……”
字没说两个，血糊了满脸。
厉炅看它有点可怜，决定给它一个好好说完话的理由，于是他扯了扯嘴角，问：
“有事？”
金发女鬼全身抖了一下，漂亮华丽坠满了珠宝的蓬蓬裙一阵叮叮当当，吓得它想死。
“我，我们，我们其实和这面镜子没那么大仇……我们只是，只是想拿回我们的东西，这面镜子拿走了我的驴皮……我……”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厉炅不解，他又没有拿那些东西，跟他说有什么用？
“我……”
被这问题一砸，金发女鬼半晌想不出该怎么回答，什么答案才不会显得冒犯又能让厉炅满意。
气氛陷入了凝滞，只有哗啦啦翻涌着的血水能提供一点不那么焦心的动静。
半晌说不出话来，金发女鬼好像直接崩溃了，它憋出来一句：
“您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