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指挥,你怎么选在这个地方会面?”
汉王朱高煦大步走进一间凉亭,打量着亭子中正赏雪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纪纲转过身,面带笑容:“汉王是不喜欢百花楼呢,还是不喜欢这儿的雪景?”
天香楼是北京有名的酒楼,也是青楼。
平时,天香楼人来人往,但如今接近春节,白天已经少有客人。
纪纲安排在这里与朱高煦见面,既避开其他耳目,又避免被人怀疑。
朱高煦没有接话,扫了一下这院子中的景色。
这才发现,这个小院别有一番情调。
亭子外,空地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铺着石板的曲折小径却打扫得干干净净。
院子不算很大,景致却错落有致,有假山、腊梅花、小竹林、荷花池、水车等。
这冬天的荷花池只剩下枯萎的荷叶残枝,可那池水却没有冻住,水车还在转动,一股股白色的水汽蒸腾而起……
见过不少园林,可在寒冬时候还没结冰的小池塘却是不多见。
朱高煦没有赏雪的雅兴,却也不好坏了主人的雅兴,只好恭维道:“纪指挥,这冬日的池水都不结冰,可真是大手笔。”
知道朱高煦是个不懂风雅的粗人,纪纲笑了笑:“汉王殿下自然看不上我这一池春水,殿下是有宏图大志的人。”
在亭子中的木凳坐下,朱高煦扫了一眼纪纲身旁的侍从,没有急着说话。
纪纲瞥了一眼他的手下,几位侍卫一同退出亭子。
亭子中,只剩下朱高煦与纪纲。
这时,朱高煦再次开口:“你派去的那名刺客太笨了,竟连一个黄毛小子都杀不了。早知如此,还不如用我自己的人呢!”
纪纲嘴角微微翘起:“那李谦可不是我的人。殿下需要一把刀,我就送殿下一把刀,至于那把刀怎么用,那是殿下自己的事。”
冷哼一声,朱高煦瞪了纪纲一眼:“不提此事也罢,本王找你要有一件事。”
“殿下请说,不知我能帮殿下做些什么?”纪纲坐下,为朱高煦倒了一杯酒。
“如今太子的亲信都关在牢中,”朱高煦拿起酒杯,直接倒入嘴中,“你知道我的意思。”
“殿下,正因他们都关在镇抚司的大牢中,这才不好做,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我可不敢动。”
“关在牢里的不敢动,那没有关入大牢的呢?”朱高煦喝了一口闷酒,抬眼看向纪纲。
“殿下说的,是哪一位?”
“金忠。要不是这小老头在父皇面前哭啼啼的,太子这次说不定就被废了!这老不死的家伙,本王早就想弄死他了!”
朱高煦越说越气:“当初立太子时 ,父皇本来是属意我的,可是因为这金忠坚决不同意。还有,那个解缙,本王也恨之入骨!这两个人,本王必杀之!”
“若汉王仅仅杀这两人,那我倒是有些办法。”
“哦?”朱高煦放下酒杯,看向纪纲,“你有办法?”
纪纲轻轻点头:“陛下对解缙心有厌恶,只要我将他与其他犯人的名单递上去,陛下说不定就同意了。不过,那金忠是功勋旧臣,不能明着来……”
“好!只要你帮我除掉他们俩,以后只要本王能做到的,那本王都支持你!”
朱高煦举起酒杯,与纪纲碰杯。
喝完杯中的酒,纪纲眯着眼,看向朱高煦:“殿下,后天就是上元节,你可喜欢看花灯?”
“花灯有什么好看的,本王才没那闲工夫呢。”朱高煦脱口而出。
纪纲咧嘴笑了笑,微微眯着眼:“我听说,皇太孙喜欢逛灯会。”
朱高煦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我听说,今晚午门外的灯山就架设完毕了,”纪纲打住话,意味深长地望向朱高煦,“殿下您说,这天干物燥的,如果去赏灯,是不是得多注意一下防火……”
朱高煦嘴角微翘,眼底闪过一抹喜色:“多谢纪指挥的提醒,本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纪纲起身,送汉王朱高煦离开小院。
天空又下起了雪,漫天雪花飞舞,纷纷扬扬。
雪花落在高高的树梢上,落在金色的琉璃瓦上,落在武英殿门前的广场上。
一名太监走进武英殿却不敢出声,静静地站在皇帝批阅奏章的桌子前,等候着。
放下手中的奏折,朱棣看向桌前的太监:“王彦,你说瓦剌三部落这次遣使来谢罪,不仅归还了我大明的使臣,还愿意上贡战马,朕该不该答应?”
朱棣嘴里的瓦剌三部落,正是朱棣之前打败的瓦剌的马哈木、太平与把秃孛罗。
五天前,即正月初八,瓦剌这三个部落遣使者向大明赔罪,希望向以前一样向大明朝贡。
“陛下,这军国大事,奴婢哪里知道。”太监王彦小心应对。
王彦,原名王狗儿,是随朱棣靖难起兵的太监,屡立战功,曾被朱棣派往辽东镇抚。
去年,朱棣亲征瓦剌,王彦再次随朱棣上战场。
瞥了王彦一眼,朱棣笑了笑:“你们一个个都怕朕,生怕朕给你按一个干涉朝政的大罪。若是郑和没下西洋,他倒是敢跟朕多说几句。”
王彦咧嘴笑了笑,没有接话。
在关于瓦剌谢罪的奏折上批注一个“允”,朱棣放下手中毛笔,瞥了一眼桌子上仅剩的几本奏折,心情不由地轻松了许多。
看向太监王彦,他朗声问道:“外面候着的是什么人?”
“陛下,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宣他进来吧。”
太监王彦走出殿外,传纪纲入殿。
“纪纲,这大过年的,你还有什么要事?”朱棣看向纪纲。
纪纲掏出一本奏折,启奏道:“禀陛下,这是镇抚司在押的囚犯名单,请陛下查阅。”
从太监王彦手里接过奏折,朱棣打开奏折,查看这份名单。
纪纲解释道:“新近关押了许多东宫的属官,镇抚司的牢房所剩不多,所以,臣想请示陛下,是否腾出一些牢房……”
“嗯,是该腾出一些牢房,”朱棣浏览着奏折上的犯人名单,忽然眉头一皱,“解缙怎么还在呢?”
纪纲忙回答:“陛下,解缙一直未定罪,所以,臣不敢随便处置……”
“这东宫的属官暂时先关着,至于其他人,你看着办吧。”
“微臣明白。”
得到朱棣的答复,纪纲退出武英殿,离开了皇宫。
走进镇抚司大牢,纪纲命人为解缙端上一桌子丰盛的酒菜。
“解大学士,恭喜你,你坐牢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纪纲,你是什么意思?”
“呵呵,大学士,我等意思还不清楚吗?你可以出去了。”
“真的?”解缙蓬头乱发,有些激动,也有些怀疑。
“当然是真的,”纪纲狡黠一笑,“不过嘛,什么时候出去,那还要看你的表现。”
“纪指挥使,您这话……”
“解大学士,您做这么久的牢狱,难道还不明白?”
“明白,明白,你们要的那些阿堵物,我给家里去封信就好。”解缙已经听出来了,这纪纲是索要钱财。
在牢里关了这么多年,他早就听说了锦衣卫这些人盘剥囚犯的事情。
纪纲笑着道:“大学士,你可别误会,我对那些金银细软,可没什么兴趣。”
“我家还有几副字画,如果大人不嫌弃的话,我马上写封书信,命贱内送过来。”解缙仿佛看到了大牢外的明媚的阳光,连忙接过狱卒递过来的毛笔与白纸,匆匆写下书信。
看着手下拿到书信,纪纲点点头。
他面带笑容,打量着解缙:“大学士,好好吃肉,好好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