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啊,大将军真是很有魄力和效率,这就开始四处发布征召令了!”李君夏和高熙站在城楼上,看着一群一群纵马出去的人,赞叹道。
“呵呵,我也算高氏远支吧,自问也跟先帝征伐过塞外,也讨平过乱军,还曾与南梁打过攻防战,更是曾经跟先帝左右,与逆魏大战于邙山,额,那一战,真是酣畅淋漓,此生难忘,但是自今上顺天应命之后,我还是第一次出镇地方,我其实并非常山王的心腹,但是常山王的风度,真是叫我心折,所以我也甘愿为常山王效力。”高熙感慨道。顿了顿又道:
“似你这般的豪强子弟,我不知见过多少,当年邙山大战,先帝身边已经没有任何预备了,唯有一群跟随大军来观战的河北河南豪强子弟。先帝问道,可有有志者愿与我同行,击破对面的逆贼!你知道那时候是什么样么?”
李君夏好奇的问道:“怎么?”
“两三千豪强子弟,听闻先帝这一问,尽皆拔刀呐喊,呼啸着愿随主上赴死!你知道那是什么感受么?对我来说,是天地变色,乾坤添威!于是,先帝单骑纵马于前狂奔,数千子弟也奋马向敌跟随,大破逆魏敌军,那一战,杀得宇文家丢盔弃甲,使他们数年内都不敢往洛阳一步!那一战,我砍了敌军十二颗人头,其中还有敌方一个将军!先帝当场赐我一柄长刀,叫我即便是死,也要用此刀自裁,至于怎么用这柄刀去死,随我!这是何等豪情!而两三千的豪强子弟,只剩八百。邙山周围,几乎是血色染红土地,残肢碎肉,与土化为一体。战后尚未收尸,先帝立于马上,嚎啕大哭,左右劝不能止。先帝道:是孤逆天行事,虽胜犹败,孤之左右少年,何处再寻!当时我也哭得泪流满面,而泪湿了甲胄,湿了衣襟,又湿了马鞍!至今想来,历历在目,真是叫人心伤!”高熙黯然道。
“我其实不知,那一战的少年都来自何处。后来那些剩余的人,都被先帝编入了镇北军,先帝说,两魏相争,实在不忍再让这些少年参与,不如放到镇北军以对塞胡,以避风险。那时的镇北军,不过是普通一军,军主也就是镇北将军,没有加爵,仅仅是镇守晋阳而已。而这些少年,已经如我一般,慢慢各自离散,去往各处,有生有死,今日还能在镇北军中的,只有二三百,这也是陛下从淮南把我调来跟随常山王的原因,因为这二三百之前的少年,都已是镇北军的军官骨干,袍泽之情,不需言表。这也是我看你如此顺眼的原因,看到你,我就想起了邙山那一阵突击的少年。能率众突击,又能一往无前,这样的人物,我高熙很是看得上哩!”高熙明显是动了感情,眼角竟然掉泪。
李君夏也随之黯然神伤,想起以北地的广阔,又有多少少年人不能埋骨一隅,东西山上那些尸骨与空坟,何尝又不是世事的无奈!。
两人都彼此无言,站在城楼上,静静的看着太阳渐渐西垂。李君夏突然道:“我很想请高将军饮酒,不是因为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些,也不是因为我有求于你,而是,我似乎真的此刻想与你喝酒!仅此而已。就你我二人!”
高熙大笑起来,笑道:“我认识君夏不过两日而已,但是我真的很欣赏你的直率和坦诚。来吧,我带你去晋阳宫旁边的一处酒肆,那里并不是达官贵人的属地,却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去的地方,跟我走!我请你!不醉不归!”
两人打马,从晋阳城头那宽阔的城墙上沿着马道下城,然后都交待了留在原地的属下,便各自只带了两三人,一起打马飞奔往晋阳宫而去!
晋阳宫的飞檐已经看得见,而围墙旁那处酒楼更是显目,远远望去,那酒楼似乎比晋阳宫的城墙还高那么一些。
高熙在酒楼前勒马,酒楼门口当值的管事便笑呵呵的迎上来:“有春楼何等荣幸,竟然今日又能接待高将军!”
“你倒是真会说话!且说我有六个人,你可还有安静之处吧!若是人多嘴杂的地方,那你也不用招呼我了,我转马就走便是!”高熙确实是个直爽的人。
“什么话!高将军在有春楼都有固定的小院,没有你发话,那里永远都是空置,以等将军!”
“哈哈哈哈,你这厮真是厉害!你再巧言令色,我就要征召你去我军中服役了!为我这些朋友带路吧!”
酒楼管事笑着带着几人进入楼后的一处小院,这里只有一排两三间的屋舍,当中一间有一张方桌,摆着五六张胡凳。旁边两间房,一间是一个茶室,另一间里面则摆着一张矮榻和一个木柜。高熙笑着道,“此处是我与军中诸将常来饮酒之处,有时酒高了,便在此处歇息。”
院中也有长桌长凳,茶具火炉,大概是供扈从们所用。小院中此时却是落叶满地,墙上的藤蔓也开始凋零,很有一番萧瑟的景象。
高熙吩咐那管事道:“按老规矩办,酒菜上齐后,让春月和二牛在此侍候便可。”管事应声便去准备。
高熙便让两人的扈从,额,李君夏带的是杨颂和韩决,高熙让他们和自己的属下去院中长桌那休息,等待上菜。自己便引着李君夏先去茶室坐下。
刚坐定,便有一男一女两人走进院子,看服侍便知是酒楼的婢女仆役。那婢女也不是十分漂亮,看着倒是清秀,一手提一个铁水壶,一手提着一个篮子。那仆役倒是粗壮得很,提着一瓮酒,看着至少十来斤,另一只手则拿着一个火炉。
两人进了茶室,那叫二牛的仆役先把酒放下,又把火炉摆好,春月便把水壶放了上去,烧起水来。二牛又去墙角的一个柜子里,拿出些木炭,到院子里的火炉那里燃碳去了。
“我虽然住在大将军府,但毕竟那是大王所居,若有军中同僚相聚,在府里便不方便了。所以我们常来此处消遣,也就是喝酒聊天罢了。这两个奴婢也用习惯了。”高熙道。
“高将军能否为我介绍下镇北军的情况呢?”李君夏道。
“哦,当然可以,以后你我也都是同僚了,我虽然军职比你高,但也大不了你几岁,我字元昌,你以后便叫我元昌即可。嗯,你这个君夏是字吧?”高熙笑道。
“是呢,小弟名融,但是我们坞堡李氏习惯了我这一辈唤字,所以都叫我君夏。元昌兄见笑了。”
“哦,你们坞堡李氏很多人么?”
“说起来也不多,唉,世道混乱,族中子弟能安稳活下来的不容易。”
“是呢,不知何日才得太平。”高熙叹道。
“镇北军吧,以前胡魏时就有,一直镇守代北平城一带,以前也常出塞作战。后来先帝为齐王时,因收纳塞外一些镇军,打散之后重新设了成武军,专责守卫代北,镇北军便移镇晋阳,反倒把平北军放到了晋阳城外。”高熙介绍道。
“目前镇北军大约有四万多人,分为三部,各有一名杂号将军统率,一部是步兵一万五千多人,统率的将军是征虏将军具严,是个胡汉混种,老将了,先帝起家时就是其扈从。一部步骑混编,约一万人,主将是威远将军刘执,这是个汉人,据说还是前汉宗室后裔,也算是个老将吧,以前主要是在青兖等地与南朝作战。最后那一部也是骑兵,轻骑与重骑混编,有一万七千人,以胡人为主,汉人为辅,主将是胡人,振威将军贺宗胜,这人一直在北边领军与塞胡作战,极为勇猛,虽然是胡人,却对先帝极为忠诚,其部下战力极强,曾随先帝出塞击胡,以五千骑兵大破塞胡七八万众,本来先帝是想提拔其为镇北将军的,奈何其人杀俘四千,其中还有塞胡的一个小王,只好封其为杂号将军。如果不是杀俘这事,估计整个镇北军都是他统率了。”高熙接过婢女递过来的茶,先饮了一口,又道:
“至于我这个护军将军,主要是统率四千护军,作为大王的护卫,我这一军步骑各半,但却是全马。部众都是河北之人,以前常驻邺城,算是大齐的禁卫军一部吧。”
“哦?步骑各半,都是全马?怎么说?”李君夏好奇问道。
“一半是真正的骑兵,一半是配马的重甲步兵,便于行军,我军中四千战士,却是六千匹马哩,毕竟还有数百杂役。”
“哇,改日元昌兄一定要领我去见识下!”李君夏兴奋的道。
“好说,我部本就在大将军府旁驻扎,奈何马匹太多,诸军的马匹都在城外各处军营旁的马场,我部只能一半在城内,一半在城外,定期交换罢了,其他诸军大致也是如此安排。不过我部才到晋阳半月,人马还在休整,得空我再带君夏你出城看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