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程叔!”李君夏活到现在,最感激的其实并不是父母,而是眼前这位胡子拉渣的汉子。坞堡子弟出征坞外,死亡率高得可怕,三家坞可不管你是哪家子弟,上阵就得用命。那一次若不是程哲帮他扛下那一记几乎让李君夏魂飞天外的重锤,李君夏也就成了死鬼,还是那种骨碎筋裂痛苦的死法。也是那一次的危险,也正让李君夏后来真正明白了一件事,如果不是身为队长的程哲时刻关注着他这个当初的菜鸟属下,那他几乎就是一个莫名其妙死去的弃子!吸引完敌方的打击后,就会跟死狗一样没人在乎!所以后来在李君夏成了队长之后,每到战时或者危急时刻,他眼里几乎都是在扫描他那些队员,随时救援。这也是这次收编西山五队,李君夏彷徨紧张,也曾彻夜难眠的缘故,他怕!怕他自己看顾不来突然多了一倍的兄弟!他怕不能及时出手帮兄弟们挡下一锤,或者一箭,一刀。。。。。。而这也是东山七队长期就六个人的缘故。
李君夏眼睛有点湿润了,程哲突然的出现,有点让他情难自禁了。程哲看着他的眼睛,拍拍他的肩膀,又拍了拍李君夏的头盔,笑着说道:“你这小子,这么久才来看我,我以为你或许早就死翘翘了呢!哈哈哈!”
李君夏道:“程叔,上回行动之后,我就被按在了演武堂习练,虽然后来也出来过,但你知道坞堡规矩严,办完就得回去,没法去找你。另外,我一直以为你还在东北庄那边,我还想等我有些能力了,把你弄回坞堡哩!”
程哲祖上也是坞堡部曲出身,但他父亲曾经在几十年前的一次出任务时候,发生失误,导致两名伙伴当场身亡,所以当时坞堡把他父亲名下一家全部流放到坞堡外最危险的东北庄,作为巡丁使用。从坞堡内被驱逐出去,程哲父亲已经算是得到了倒数第三等的处罚,毕竟坞堡还给他安排了差事,并没有让他一家像流民那样苦熬,所以他也无可埋怨。程哲的祖父后来可还是死在坞堡内,葬于西山上,程哲的几个堂兄弟还在坞内任职,坞堡并没有搞株连,只是程哲这一脉,想要再回去坞内,那真是要有天大的功劳了。
有因就有果,所以后来程哲当队长,就拼命想去保护伙伴,而这种作风,却又深深的影响了李君夏,不知不觉传递到了李君夏身上。
程哲甩了甩头,笑着说道:“我伤好了之后,执事堂论功,把我全家迁移到了小田庄,并且担任小田庄的巡丁队长,额,手下几十号兄弟。我还想,你小子要是在坞内犯了错,就到我这里给我当副手呢!”
李君夏被程哲的潇洒感染了,也笑道:“以前或者可以,不瞒程叔说,我现在已经习惯了当队长哩!”
“哈哈哈哈,你这小子。虽然当初我就知道你有志气,但没想到,你喜欢往上爬,那你来当队长,老程我心甘情愿给你打下手!”
说罢,两人一时对望,忽然齐声大笑起来。
“怎么刚才你那手下说,你是来找原家的人?”
“是哩!是这样,原续的姐姐叫开春,几年前就是我李氏四房的收入的,原续一直求他姐姐让我四房照应一下,给个差事,但我一直在巡查东山,程叔你也知道,巡查站那边,要么是三姓子弟,要么是部曲子弟,像原家这种流民子弟,没资格进去的。要是安排个杂役,想着开春说,其弟喜好拳脚,我怕惹出事来,反倒不美。此次,我奉命护送坞堡商队出去,想着也是用人之时,先来看看原续究竟是何种人物,如果合适,我便让他跟着我一起出行,算是我个人的附庸。却没想到,会在小田庄遇到程叔你,着实让君夏高兴极了!”
程哲道:“那小子啊,着实是个不安分的小子。会点拳脚,是死皮赖脸求巡丁队的教他练习。人倒是没什么别的古怪,就是有点牛劲,脑子也是。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我让人叫他来吧。对了,要不你进庄,去巡丁所我那里坐坐,我叫他去那让你看看吧。还有,你刚才说这个行动,到时好好和我说说。唉,自那次以后,我就还没被派过外差。”
李君夏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好吧,我也只有大半个时辰,后队可能已经出坞门了。”说完,李君夏回头对韩决和杨颂道:“你们回去主路那里,如果后队出来了,就来个人通知我。”韩决和杨颂应声道:“诺!”。
李君夏众人随着程哲一起策马到了巡丁所。巡丁所就是个两进院子,但坞堡外的地皮就宽松些,前院的面积大到都算是能容纳七八十人对练的武场,因为毕竟各处庄田还要经常召集庄民进行军事训练,场地不够就施展不开。
进去坐定,与程哲说起来此次行动的一些情况,当然,细节安排,李君夏可不敢说。坞堡对于平时的瞎聊懒得管,一旦行动了,泄密首先就是罪。
“唉,真是,真是,唉。小田庄离坞堡这么近,竟然这次不让我们参加,别说我手下这帮巡丁天天盼着出去做事能积累功绩,我老程何尝不是一样,否则岂不是要在这小田庄熬到死么!”
“我想执事堂这样安排也没什么问题。小田庄距离坞堡近,如果抽调走了巡丁队,虽说有事坞堡可以及时支援,但恰恰如有外敌来袭,像小田庄这种算是坞堡核心地带的庄田,承受不了太多损失。”李君夏道。
“我就是不怎么甘心。你也知道我这个情况,如果不立下大功劳,我回不了坞堡就算了,可我的孩子没机会去文华堂和演武堂啊!”程哲拍着自己的大腿道。
李君夏默然。他很理解程哲的想法,但是他人微言轻,也暂时没办法拉程哲一把。
程哲又道:“君夏,你刚才说,如果原家那小子合意,你准备带他走?”
“是呢,主要我要看他是个什么人。”
“那君夏,我把我家老大叫过来,你一起看看,合不合你的意,如果,可以,你把他一起带去行不行?”
“啊?!”李君夏懵了。“不是 ,程叔,你家老大才几岁,你这心太狠了吧!”
“再过两个月十六了,我可没有违规,未婚先育啊。确实这个岁数了,和原家那小子差不多啊。”
“这。。。。。。程叔,我这次出去很可能是要玩命啊!我。。。。。。”
“我当然知道,你担心什么,我那老大也是从小跟我练过的,虽然没有机会进演武堂,但总归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我原本想在我老程争取立个大功劳,再把他送回堡去进演武堂,但你看我这样,拖不起啊。君夏!既然如此,何不让他跟着你,自己去博一个前程。坞堡可不养闲人,没有演武堂的功绩记录,难道以后要他去做仆役才能回坞堡吗?与其还要托人让他回去做仆役,那不如跟着你做个跟班还有机会立功,想来君夏你也是个有情义的人,会给他一个机会吧!”程哲激动的站起来,凑着李君夏的脸说道,李君夏都感到脸上被唾沫喷到。
“程叔,程叔,莫要如此激动。这样,这,这样吧,你也让他来,如果可以,我答应你就是。”李君夏偏过脸赶忙说道。
“好!我马上让他来!”
程哲扭身出去巡丁房,叫过来一个当值仆役,让他去自家把老大叫来。小田庄只有四个算正式“官职”,一个管事,一个典吏,一个巡丁队队长,一个仓吏。所以程哲只能使唤仆役,当然认真起来,他可以使唤的人却是最多,毕竟手下可是几十号在编的巡丁队员。即使是管事,也不是可以随随便便使唤那些庄户的,要是滥用民力,被执事堂发现了,搞不好管事就会翻身成为庄户。
就在一个巡丁带着一个穿着一身补丁衣服的少年走进巡丁房的院门时,刚才那个仆役也带着一个衣着虽然普通,但是洗涮得干净的少年也正好走过来。
李君夏此刻坐在厅内,往外望去,一看这两个几乎要并排走的少年,差不多高,但穿补丁衣服那个,明显大一号的壮实,另一个却也是脚步稳重,两个人似乎是有那么一些底子。
等到两个少年走上台阶,巡丁跟仆役都躬身向程哲说了几句,程哲就摆摆手让他们散了。转身把两个少年带了进来。
“这就是东山七队的队长,李君夏,你们先见过礼。”程哲指着已经站起身来的李君夏,对两人说道。
“原续(程勇)见过李队长!”
李君夏一看,壮实那个少年看着自己,脸上那兴奋的样子,加上是巡丁带来的,李君夏就明白了,这个就是原续。不用说,另外一个就是程哲家的老大了。
“额,你们不用多礼。来,站直我看看。”
两人立马挺胸收腹,那身姿,跟内堡演武堂守门那些武吏倒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