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天然自语。
“那些高高在上的,受到命运眷顾的,享受天地间最优渥的,是仙。受到天庭荫庇的,是人。而妖,则是天地不容,人人喊打,连小孩都知道斩妖除魔,呵呵,这种思想早已根深蒂固。”牛香香缓缓道。
许天然默然不语,耳中响彻的是妖民们凄厉的呐喊,这一刻妖与人有何分别?他们也会痛,也会哭,也会抱团取暖,也会害怕。
这一刻仙与妖又有何分别?他们面目可憎,手上沾染鲜血,手中屠刀毫不手软,一颗颗头颅被无情斩下。
牛香香手持斩马刀,一身素衣变幻成战甲。
许天然拉住了她:“别冲动,被牛魔军发现便完蛋了。”
牛香香面色难看:“可造成这一切的根源是我,若不是我炸开阵法,天河军又怎会攻进罗刹国。”
许天然知道牛香香此刻心绪复杂,她生在罗刹国,长在罗刹国,而现在罗刹国却因为她遭受大难,即便是一向倔强偏执的她内心极度谴责。
“对错谁又能分得真切。你错,天河军错,牛魔军也错,这场战争没有人对!”
许天然把手搭在牛香香肩头,安慰道:“是非对错,且让他人说去。你我只是芸芸众生的一员,能够独善其身便已经不错了。”
说话间,一队天河军又斩获了一堆头颅军功。院墙角,一只黑熊精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他泪水模糊,天河军银白色的盔甲早已经被染的血红,一个天河军提着长刀,狞笑着挥下。
噔的一声,黑熊精迟迟未见刀锋划过身体,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眼前是银色的丝线编织而成的大网,将天河军的长刀隔绝在外,长刀之上的污血滴落在地。
下一刻,快到极致的刀光一瞬即逝。
这一队十人小队的天河军瞪着眼睛,嘴巴发不出一点声音,随后被齐齐拦腰截断,元神想要逃跑,只听见一声冷哼,十道元神齐齐炸裂,化作绚丽的光散落。
随后,黑熊精便听到一个女声:“你让我别出手,为什么你却忍不住?”
少年的声音响起:“我安慰你是因为事情没发生到我身上,不是有句话叫做站着说话不腰疼吗?”
牛香香没好气瞪着他:“你倒是坦诚。”
许天然收回银丝,蹲下身子摸了摸黑熊精的头,轻声询问:“默,没事吧。”
默愣了下,张着嘴巴:“你丶认识我?”
许天然揉了揉黑熊精的脑袋:“看来没事。这里已经空无一人,天河军应该不会来这里了,你躲好,等战争过去便没事了。”
说罢,与牛香香飞出院子。
默追了出去:“恩人,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许天然的声音从半空传来:“不能。”
“哦。”默轻轻回应了一声,回到院子,一地的天军尸首躺在地上,默想了想,蹲下去在天军身上一阵摸索。
……
“该死!该死!”暴怒的声音从圣婴大王口出不断传出:“这样打下去,牛魔军压根没有一点优势!就眼睁睁看着天河军在城内肆无忌惮不成!”
圣婴大王本就性子火爆,被天河军的游击战恶心到了,感觉有力没地使。
“二大王,军令如山,大王这般,肯定有他的思量。”他身边的散仙苦不堪言,既要纵观战局,又要安抚圣婴大王,属于一个人干几份活。
“军令军令!又是军令!”圣婴大王不耐烦道:“都说了让我入城,定将这些无耻天河军杀得屁滚尿流!”
“万万不可!”这名散仙瞬间就慌了:“你乃二大王,你若是入城,对方定然会派出散仙围剿你,一旦对方使什么诡计,侥幸捉到二大王,用二大王威胁大王,这场仗便输了……”
圣婴大王只是脾气火爆,并非没有脑子,只是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时间一晃,又打了七天。
这七天天河军个个油光满面,反观牛魔军,士气低迷。
圣婴大王暗自着急,却无可奈何。
“继续这样优柔寡断下去,城中妖民早晚被他们抓光!不破不立,让牛魔军放开手脚,与天河军决一死战!”圣婴大王对着身后的镜花水月道。
镜花水月中牛魔王坐在王座之上,他缓缓睁开眼睛:“别急,还不是时候。”
“父王!”圣婴大王声音拔高了一个度,指着城池方向:“他们都是你的子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天军滥杀吗!”
“放肆!”牛魔王声音如雷霆一般,圣婴大王瞬间哑火,低着头不敢再言。
“一旦在城中决战,又会有多少妖民死去?”牛魔王道。
“我罗刹国子民不畏生死!”圣婴大王低着头道。
“哼,不畏生死,但也要死得有价值。”牛魔王道:“放心,很快就能放开手脚了。”
又过了三日。
圣婴大王满脸怨气,生人勿近,心中压抑着滔天火气。
“我管不了什么军令了!”圣婴大王突然猛的冲上云霄,手中火焰枪熊熊燃烧,脚下踩着火焰轮:“哪怕军令处死我,我也要进城杀敌!”
“不可啊,二大王,一旦你被擒……”
圣婴大王打断这名散仙的话:“放心,一旦我被擒住,马上自爆,不会让他们拿我威胁父王!”
这名散仙吓坏了,赶紧联系镜花水月中的牛魔王。
怎料他还没有联系到牛魔王,圣婴大王就被一名道人按住肩膀,从半空中按了下来。
“火气还是这么大。”道人笑道,脸色苍白,满眼的疲倦之色。
“叔叔!”圣婴大王叫道:“让我进城杀敌!”
道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慌,马上就有机会了。”
说罢,吩咐一旁的散仙:“联系大哥。”
镜花水月中出现牛魔王的身影,开口便问:“怎么样了?”
道人没好气说:“不用时就一脚踢开,现在却安排这么大工程给我!”
牛魔王道:“你是我弟弟,罗刹国也是你的!”
道人打扮的如意真仙不置可否:“这十天来,不眠不休,总算将城中妖民全部装入洞天法宝中,除去已经遇害的,洞天中总计收纳了八百万左右妖民。”
“好!”牛魔王站起身子,面色浮现喜意:“如此我牛魔军不必再束手束脚!”
“传令下去,让牛魔军全力以赴!该让这些天军尝尝我牛魔王的怒火!”
……
时间来到晚上。
许天然与牛香香躲在一家被搜刮一空的酒楼中。
外面是铺天盖地的打杀声。
“牛魔军怎么突然放开手脚了?”许天然疑惑道。
牛香香道:“若是天河军的这等诡计能一直奏效,岂不是显得罗刹国太无能了些?”
“你没发现吗?现在池中妖民都消失了。”牛香香道。
许天然恍然大悟:“之前牛魔军不出手是先稳住天河军!让人潜入城中带走城中妖民。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牛香香点头:“定然是二哥出手了。”
许天然见过如意真仙,这家伙是实打实的真仙境界,这等修为,能够在短短十天转移几百万妖民,不算匪夷所思。
牛香香说着又叹了口气:“若不是我炸开阵法,天河军即便进攻罗刹国,战场也绝不会是在城中……”
“别太自责,谁人能机关算尽呢?凡事若是没做之前便知道后果,那所做作为还有什么意义。”许天然安慰。
牛香香看着许天然,幽幽道:“这又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吗?”
许天然摇头:“不是。把一切的错都归结在你身上是不公平的。微观来说,造成这一切的是牛魔王不顾亲情,是猪刚鬣贪功冒进,是我唯恐天下不乱,是你性子太烈……宏观来说,则是自天地开辟以来就存在的妖仙矛盾。”
“所以这场战争,你有错,但不大。”
牛香香望着他,抿了抿嘴:“你这么能说会道,很讨女人欢心吧。”
许天然摇了摇头:“我没见过多少女人。”
“哦。”
这时,酒楼外打斗的声音愈演愈烈。
“杀!该死的天河军卑劣无耻,杀光他们!”十几天来,牛魔军压抑了一肚子怒火,现在能放开手脚个个异常勇猛。
然后是术法的对碰,兵戈的交锋,一座座建筑炸开变成废墟。
酒楼中的二人听着动静,许天然忽然摇身一变,一个银甲白袍的青年出现在眼前,正是猪刚鬣的模样。
“你干嘛变成这样?”牛香香目中疑惑。
“后面阵法缺口由天河军把守,咱们还出不去。我要把进度加快,让决战快点到来,到时候天河军必然无暇顾及阵法缺口。”许天然道。
“猪刚鬣这人阴险得很,牛魔军现在恐怕还不知道有这么个存在,我要让猪刚鬣成为众矢之的!”
牛香香古怪地看着他:“你和猪刚鬣都不是什么好鸟。”
许天然道:“错。我与他有着最根本的分别。”
牛香香想了想:“比他英俊?”
许天然邪魅一笑:“有眼光。”
当黎明的曙光照在满目疮痍的城中,一队牛魔军刚刚斩杀了一队天河军,他们属于险胜,每个牛魔军身上伤痕累累,瘫坐在地上调息恢复。
只是,没等他们喘口气,只见有一道身影凌空站立。
牛魔军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他逆着光,手中持着一柄银枪,气度非凡。
此外,他身侧还有一名天河军。
牛魔军众妖大惊,忍着伤痛提起一口气就要继续战斗。
怎料那人却语气不屑,旁边的天河军抬手便压得众牛魔军抬不起一根手指。
“我乃天河军猪刚鬣,不斩无名之辈,回去告诉你们大王,我的游击战术有没有可取之处?让他洗干净脑袋,我猪刚鬣定会将牛魔王的脑袋亲手斩下!”
“狂妄!”牛魔军眼睛通红,愤怒不已。
“呵。”却见此人根本不与他们多言,眨眼睛便消失在空中。
“猪刚鬣!我牛魔军记住了!”
此后几日,牛魔军经常遇到这名叫做猪刚鬣的天河军,对方极其狂妄,而且将战场转移城中的计策便是这名天河军提出,还扬言要将牛魔王亲自斩于刀下,甚至说出牛魔王死后,他会好好照顾铁扇公主的话来。
牛魔军炸了。
圣婴大王更是炸得更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