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葳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的时候是惊讶的。
她竟然在被一群鹿给欺负。
因为这具身体缺了半只角,毛色也不好看,在整个鹿群中就像个异类。
这可以理解,异类到哪里都是会被排挤的。
那些讽刺挖苦听着还挺新鲜,毕竟作为准兽神,神域没有兽敢在她面前放肆。
玄葳好笑地听着,直到它们试图用完好的角来顶撞她。
就在她准备释放魂息吓死它们的时候,一个小孩儿冲了出来,瘦弱的身板护在她面前,并试图带着她逃离现场。
玄葳当然不准备逃,但是刺头在空间里提醒她。
【就是他。】
玄葳愣了下,对上那双担忧而焦急的眼,脚步下意识撒开了。
回过神来一人一鹿已经跑出去好一段,玄葳才发现男孩一瘸一拐的,貌似是因为被鹿角顶了一下摔了一跤。
但他并没有在意,反而小心翼翼摸了摸她脖颈上的毛,像在安抚,“别怕,它们不能欺负你了。”
“小鹿,你也没有朋友吗?”他问她,并不是同情的语气,反而有些难过。
玄葳点了个头。
刚刚逃跑时侯刺头给她大概科普了这个世界,她知道自己现在是只开了智的通灵兽,但是因为生有残缺在族群中存在感极低,自然也没什么交好的鹿。
“我也没有。”男孩不符年龄地叹息着,但很快又想到什么似的,抬头看着她,有些紧张地揪着衣服,露出一个真诚的笑,“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我叫路禛。”
……
下山的时候路禛开心又担心。
开心的是他终于不是自己一个人了。
担心的是他可能没法保护好自己的新伙伴。
此刻面对挑衅,他还是同之前那样,直直地杵在玄葳面前,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下所有伤害。
玄葳心中有点微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世界的他还是个小孩,简直纯良到有些傻的程度。
她开始思考要如何解决这些人才不会吓到小孩儿。
但她没来得及出手。
“你们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还好意思说别人?”胡莱抱着臂往路禛跟前一站,将人挡了个严实。
路禛眼睛亮了亮,小声叫道:“表姐!”
胡莱挼了把他的头,将人往后拢了拢,又瞪着那几个纨绔子弟,“不服啊?打一架?”
几人认出这是胡家那个“混世小魔头”,就犹豫了,可又觉得直接认输掉面子,场面一时僵在那里,还是胡黎打破了僵局。
“我方才见诸位父兄正在寻人,几位公子们不如尽快过去,免得长辈等急了。”
台阶递出去,几人也装模作样地顺坡下驴,摸着鼻子离开了。
胡莱对着他们的背影呸了一口,“一群欺软怕硬的家伙。”
胡黎轻飘飘扫她一眼,她又嬉皮笑脸起来,赶紧转移注意力去看路禛。
这一看又气得不行,“你腿怎么了?不会是路祺他们在山上弄的吧?”
路禛立刻摇头,“不是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我才不信,那家伙欺负你欺负得还少吗?”胡莱撇嘴,见路禛又要解释,直接截住他话头,“行,就算这次不是,可你住柴房总是他干的吧!你可别告诉我是你自己就爱跟柴睡一屋!”
路禛动动唇,想说什么,最后还是耷着眼皮沉默了。
胡莱见他一副小可怜的样儿,拉着他手腕就要走,“走,我带你上我们家去,这破地方谁爱待谁待,当谁稀罕呢!”
胡莱力气大,路禛猝不及防被拉动,下意识伸出另外一只手抱住了玄葳的前腿。
“不,我不能去的。”
“为什么?难道你还指望你爹会管你啊,刚刚他看你那眼神你不也见着了根本就跟看垃……”
“胡莱!”胡黎及时出声打断了她。
胡莱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对不起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路禛却还对她笑了笑,“没事的表姐,谢谢你的好意。”
言下之意还是婉拒了。
胡黎看着他,“你真的可以?”
路禛点点头。
胡黎没再说什么,拍拍他的肩,目光在他身侧转了圈,顿了顿问:“这是……你结契的伙伴?”
路禛回:“不是的,这是我的新伙伴,我们没有结契。”
胡黎暗暗松了口气,没结契就好,修灵者的通灵兽选定了就不能轻易更改了,他还是希望路禛慎重一点,毕竟他旁边这只……看起来就没什么前途的样子。
哪料到路禛又接着说:“我太弱了,小鹿可以有更厉害的结契同伴。”
他轻轻碰了下残缺的鹿角,由衷道:“但如果她愿意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胡黎:“……”
回去的路上,胡莱忍不住问胡黎,为什么不帮忙劝路禛来他们家,他还小,啥也不懂,在路家跟掉进了狼窝一样,早晚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胡黎被缠得不行,叹了口气:“他不是不懂,他就是太懂了。”
因为小小年纪就经历了别人半辈子可能都不会经历的事,所以最会看人眼色,所以最敏感不过,所以也知道胡家现任家主,胡孟山,他的大舅父,胡黎兄妹俩的亲爹,并不喜欢他。
哪怕他和这位大舅父只见过一面。
胡孟山有一个亲弟一个亲妹,原本三兄妹的感情不错,然而好景不长,弟弟因为一个女人和家里断绝了关系,妹妹也因为一个路培之鬼迷了心窍。
他对胡芊芊放过话,她若要嫁,日后就别见他这个哥哥。
一语成谶。
直到胡芊芊死,兄妹俩也没再见过一面。
胡楚江夫妻俩没自己的孩子,将被路家嫌弃的路禛认过来抚养,直到路禛九岁,夫妻俩也因为意外去世了。
“二舅父和二舅母经常和我说,娘去世不是我的错,娘临终前最后一刻还惦记着我。”
“后来,二舅父二舅母也去世了。”
路禛抱着膝盖,用柴火在地上划来划去,声音很轻,“就没人和我说这些话了。”
“所以我不能去表姐家,小鹿。”
他不能害了仅剩的,对他抱有善意的人。
路禛拨弄柴火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着趴在他身旁休息的玄葳,喉咙紧了紧,“这样的话,你会害怕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