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葳醒来时天已经擦黑了。
她还趴在闻浪身上。
发了会儿呆,才从那种浑噩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一脸镇定地撑坐起身子。
低头看了看,嗯……
是人的手臂。
皮肤很光滑。
指甲也是粉的。
不仅没变丧尸,还顺带化了个形。
因祸得福,有这么好的事?
总觉得有坑。
而且她的气运值不是还没满格吗?
难道闻浪晕过去了还能给她加好感?
玄葳面无表情俯视着仍在昏睡的男人,忽然勾起一个迷之微笑。
然后。
伸出魔爪,像他之前挼她那样,毫不客气地把那一头利落的黑发揉得一团糟。
啊——爽。
逼男人,叫你装,还在本神面前装。
不爽你很久了!
出完了怨气,手掌才顺势下移,探了探男人脸上的温度。
好像没有那么烫了,估计是没事。毕竟要变丧尸的话,这会儿早该变了。
“啧,命还挺硬。”
省得她大义灭亲了。
玄葳掐着闻浪的人中,“醒醒,我可不想陪你在这山里冻一夜。”
化形自带的变装似乎不太智能,这大冬天的她身上就套着一件橘色渐变的长袖连衣裙,单薄得很。
可惜平时连睡觉都十分警觉的人这会儿怎么掐都醒不过来,眉头还越皱越紧,身体的异常似乎在他紧绷的精神防御上也撕开了一道裂沟,他掉进了极深的梦魇,口中还发出几声呓语。
“不要……滚,滚开……”
玄葳无语片刻,“行,那你继续在这躺着吧。”
她说着就要站起身,想去看看附近有没有落脚的地方。
岂料男人的梦好像又换了个场景,手无意识改挥为拽,“不,别去……妈妈!……”
玄葳感受到阻力,身子一顿。
缓缓转过头。
瞳孔地震。
震得不是突然无痛当妈。
是她被拽住了。
拽住了……
尾?!
巴?!
******
M市在末日来临前是全国排得上号的旅游市,尤以各种名胜古迹著称。
玄葳两人运气其实还不错,瞬移降落的地点离这半山腰的一间古庙很近。
夜幕降临的时候,如是庙的和尚在敲门声里打开了大门。
玄葳只是意思意思敲个门,没想到里面还真有人。
她没显出惊讶的样子,只是略略扫了眼来人,目光在那白得过分的脸上停留一瞬,随即挑起个礼貌微笑。
“请问,方便让我和朋友在这里借住一晚上吗?他生病了,现在不方便下山。我可以付报酬。”说完,一点儿不心虚地把从闻浪口袋里搜刮来的两枚晶核掏出来,摊开手心。
站在门里的年轻和尚也在打量她。
女孩长得很漂亮,一双精致的猫眼尤其吸睛,纤细窈窕的小身板背着个比她高大那么多的男人居然脸不红气不喘。
更奇怪的是,她头上裹着一件男人的外套,把头发都挡住了,只露出一张小脸,跟穆斯林教徒戴头巾似的,身上却只穿了件连衣裙。
和尚又看了眼她手里的晶核,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和苍白的脸色不同,他的唇色倒是奇异的红,两相对衬,艳得像染了血。
“没关系,进来吧。”他往后退了一步,没有去接那两枚晶核。
玄葳轻挑下眉,收回左手,把背后的人往上颠了颠,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谢了。怎么称呼?”
“叫我如一就好。”
古庙不大,四四方方的布局,带着个后院。
如一把人带到右侧一间空房,里面布置很简单,一眼就能看完,但当个歇脚的地方也足够了。
玄葳扔包似的,随意一松手,背后人就砰咚一声砸到了唯一一张床上。
床不算软,听着就疼。
如一站在门口,看着她的目光似乎有些复杂。
玄葳回看过去。
如一垂下眼,关上门前,几不可闻的声音飘过来。
“晚上不要随便乱走,如果有事可以到对面找我。”
老旧的门嘎吱合上了,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玄葳环顾一圈也没找到灯的开关,最后擦了根火柴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火光窜出来的那一刻,屋子昏黄古朴,给人一种回到古代的错觉。
床头柜上甚至摆了面铜镜。
玄葳对着铜镜扯下了头上的衣服,一对毛绒绒的耳朵biu的弹了出来。
在发间示威似的晃了晃。
玄葳:……
妈的。
她死死瞪着镜子里那对猫耳,又不死心地掀了下裙摆。
一条长软蓬松的尾巴兴奋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玄葳:……
啊啊啊啊啊!
烦死了!
这造型为什么这么羞耻!
她僵在那儿无声咆哮了半晌,好不容易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了点儿,余光瞥见倒在床上的人,目光顿时又恶狠狠起来。
都怪这家伙!
但凡把气运值给她加满!
但凡别在这种关头把她划伤!
也不至于触发了浮屠塔和莲熙灯的自救机制,把她变成现在人不人猫不猫的样子……
玄葳的怨念有如实质,刺头又跑出来幸灾乐祸。
【哎呀~这也不能都怪人家呀~你之后想变成正常人可是还得靠他呢,要刷满剩下那格气运值耳朵和尾巴才会消失哦~】不然就得一直这幅样子了。
“……”你可闭嘴吧。
玄葳扯扯耳朵,又拽拽尾巴,憋了半天劲,最终确认无法用意念把它们收回去,只得放弃了。
她自暴自弃地瘫倒在床上,侧过脸幽幽地盯着无知无觉的人。
睡睡睡,还睡!再不醒你就等着当人家盘中餐吧!
男人紧闭的眉目深邃而沉静。
玄葳直接拉过那件外套给人盖头上了。
眼不见为净。
……
冬夜总是格外漫长,末世以后,似乎更长了些。
孤零零的古庙笼在夜色里,像山林巨兽的一只眼睛。
弥漫着幽暗死寂的气息。
古庙后院有一棵百年榕树,高大雄伟,茂盛葱郁,树干长满根须,向四面八方蜿蜒垂落,大有独木成林之态。
如是庙的名气大多便源于这棵树。
游客来来往往,留下一些不为人知的愿望,墨迹晕染在红布条上,挂在树枝上随风飘荡,在黑夜里平添几分诡谲妖异。
树边还有一口黑洞洞的枯井,那井里早就没有水了,可井口却潮湿而粘稠,渗着些红到发黑的颜色。
年轻和尚站在树下,低垂着头,如一尊雕塑。
冷风刮过,榕树叶唦唦作响,再无其他声音。
如一却哑着嗓子开口了。
“放过那两个人,可以吗?”
树枝在颤动。
“我再给你找别的。”
枝叶颤动得更厉害了,带起的气流比夜风更凛冽。
如一无视脸上刀割般的疼痛,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再说话。
像是僵持着什么。
片刻寂静后,狂风骤起。
数条垂落的根须宛如暴起的毒蛇,刹那间将他密不透风地缠缚住,抛起坠落,狠狠甩在了枯井边!
苍白的脸被粗糙的石面划破,鲜血缓缓淌进那黑红里,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