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浪被解冻的呼吸变得急促。
秦子晖也是一愣,停下了争执看向他们。
黎瑾瑜见几人面色有异,心中暗忖这应该不是个简单人物。
闻涛?
和闻浪是什么关系?
她总觉得她似乎在哪儿听过……
程冽不满道:“喂,当务之急是决定下一步怎么办,不是让你们在这拉关系认亲戚的!”
闻浪看也没看他,直直盯着杨庄。
声音很低,却有种掩饰不去的迫切,“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杨庄叹了口气,“基地失陷后我就没见过他了。”
闻浪指尖发着颤,“他之前……一直在M市基地?”
杨庄回忆了下,“应该吧,末世降临没多久我就到M市基地了,几天后他就被基地派给我当助手。”
秦子晖闻言也有些惊讶,这可真算是灯下黑了。
一年多前,他和闻浪里应外合,重创了那个名为Shariel的组织。计划算得上成功,至少这个组织在国内的分部被皆数捣毁,只是出了一点变数,导致他们没能抓到那个狡猾的国内首领,闻浪还险些丢了一条命。
那个意料之外的变数,就是闻涛。
军方花了大半年时间追捕那个首领和闻涛,可不知道他们究竟用了什么掩人耳目的手段,还没等他们寻到这两人的踪迹,末世就降临了。
所有线索都断了,所有制度和规则都在打破重建,他们也再没时间和心思花在这事儿上。
怎料他们追查了这么久的人,居然就在离他们这么近的地方待了半年。
“瑾瑜,你还在M市的时候,有听说过闻涛吗?”秦子晖问身边的人。
黎瑾瑜皱了皱眉,努力在记忆中寻找着那一丝熟悉感的来源。
闻这个姓,不算多常见,前世今生,除了闻浪之外,她听过的唯一能搭上边的只有……文博士。
前世,各个大大小小的基地经过合并扩建,最后就剩下四个最具代表性的。她和秦子晖分别在南方的两大基地,北方也有两个,一个是杨教授所在的京都基地,另一个就是文博士所在的新生基地。
大部分人只知道文博士这么个称号,连是“文”还是“闻”都不能确定,更别提具体姓名了。
但这不妨碍他很出名。
令人又恨又怕的那种出名。
她含糊道:“听说过一点。”
又犹疑着问:“杨教授,他只是你的助手吗?”如果闻涛真的就是那个文博士,后来怎么会走上那样一条路?
杨庄沉了脸,“其实,一个月前,他就已经不能算我的助手了。”
“为什么?”
“因为他违背我的意愿,私自接下了基地里的一个研究项目。我想要阻止,却没办法阻止,基地和他达成协议,限制了我的行动。”
“什么项目?”黎瑾瑜觉得自己的猜测或许……
杨庄默了两秒,才僵着脸吐出几个字。
“活体实验。”用未感染丧尸病毒的动物,甚至是,活生生的人。
真的是他!
黎瑾瑜表情变得难看。
秦子晖和程冽也是倒抽一口凉气。
唯独闻浪,对这项骇人听闻的实验似乎并没什么特殊反应,从听到“闻涛”这两个字起,他整个人就像走在路上一脚踏空,掉进了一个无底洞。
血液逆流,身体发冷,反复折磨他的头痛又发作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烈。
无数画面呼啸而来,耳旁对话都变成刺人的嗡嗡噪音,他恍惚又听见那声枪响,子弹转瞬而至,是烧灼的剧痛,散发的焦糊味令人作呕。
闻浪脸色煞白,神经跳动着挣扎到极限,终于,身子一晃,扯着意识坠入无边黑暗。
“闻浪!”
“喵!”
……
玄葳蹲在床头,目光在床上静静躺着的人脸上流连。
从紧蹙的眉头,到失去血色的唇瓣,又回到轻轻颤动着的鸦羽似的睫。
床边小红着急地问:“怎么样,浪哥没事吧?”
小白镇定地收起注射器,“没事,一时受到刺激太大,我用了一点镇静舒缓的药,等他醒过来就好了。”
“可,老大之前都不用药物治疗的呀?”小绿有些担心。
“就是因为他既不肯接受我用药也不肯让我进行心理干预,猛地来这么一下子才会受不了。”小白冷声道,“你们不会以为他平时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就是真的没事吧?现在看到了,压抑得越久反弹越严重。”
其他几人一时无言。
他们从不在闻浪面前提起那个名字,以为时间长了总能释怀,不想事实完全相反。
是他们低估了那人对于闻浪的重要程度,毕竟除了小红在组织里时和闻浪关系还算近,其他人都是在组织被捣毁那天才决心跟着闻浪走的。
他们对于那天之前闻浪和闻涛的关系并不十分了解。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那天突如其来的决裂。
良久,小蓝打破沉寂,“那个杨教授是怎么知道浪哥和……闻涛有关系的?”
“他说他偶然间发现闻涛对浪哥的消息特别关注,又觉得他们名字很相似,就随口问了一嘴,结果闻涛自己说,浪哥是他弟弟——我呸!”
一提到这个小红就没好气,“卑鄙无耻的小人,居然还有脸理直气壮说这种话,有哪个当哥哥的会对自个儿弟弟开枪啊?!浪哥差点就死……”
“行了,你小点儿声!”小蓝低声打断他,“别把人吵醒了。”
小红住了嘴,神情依然忿忿不平。
他是这些人中唯一见过闻浪和闻涛相处的人,也知道闻浪对这个哥哥有多重视。
甚至于他不要命地爬到他们这些工具中第一的位置,又冒着一旦被发现就会死无全尸的危险跟秦子晖合作,只是为了带着哥哥一起脱离漩涡。
谁能料到他满心信任从未怀疑的人其实是个想把他彻底拉进地狱的黑心神经病。
谁能料到他殚精竭虑想要拯救的人在最后一刻反过来笑着给了他一枪。
自以为的精神寄托轰然坍塌,闻浪没有崩溃发疯都该庆幸是这么多年游走于生死关头锻炼出来的心理素质够强大。
可到底是不一样了。
脸盲症。
创伤应激障碍。
如蛆附骨零敲碎受的头疼。
组成一具外表完好内里生锈的行尸走肉。
看起来无坚不摧,其实有些地方,一碰就碎。
……
闻浪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彩虹帮其他人各自去休息了,小红熬不住在一旁的沙发上睡了过去。
唯有蜷在他枕边的橘猫,在他刚一动作时就睁了眼。
圆圆的猫瞳在一片昏暗里仍然很明亮。
闻浪在那样安静的注视里出着神,觉得梦里那些不堪回首蛰人心扉的画面好像都一点点迷离了起来,直到无声无息消融在夜色里。
闻浪慢慢撑起身体,靠坐在床头,摸了摸玄葳的头,而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披了件外套,抱着她去了阳台上。
冬夜的风又干又冷,刮在脸上有种割人的疼。
闻浪探着外套口袋,似是想找烟,却只掏出了个空烟盒,还有一把打火机。
幽蓝的火苗咔嚓一声蹿起,在风里几乎要被吹熄,微弱又艰难地跳动着。
没有烟可以点。
于是他点燃了烟盒。
火苗倏然变大了,变红,变亮,如同濒临死亡的舞者被注入了最后一丝狰狞的生命力,扭曲狂乱的舞步誓要燃烧整个舞台,将唯一的观众一起化作灰烬。
“小金子,告诉你一个秘密。”
闻浪扯着唇笑,声音却像是埋在了那灰烬里,落进风中。
他说:“你不是我养的第一只猫。”
“六岁生日那天,闻夫人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是一只很漂亮的布偶猫。”
“她难得记得我的生日,我很开心,也很喜欢,吃饭睡觉都要带着它。”
“有一天,它突然就不见了。”
“我找了所有地方都找不到,闻夫人就命令我,不许哭,她会再帮我买一只。”
“可我就想要那只,所以我拉着闻涛帮我一起找。”
“找了很久很久,还是没找到。”
“最后闻涛也和我说,不要哭了,猫是养不熟的,不值得我伤心,但是他会一直陪着我。”
玄葳一脸认真地听故事,见他停下来还用眼神催促他:后来呢?
闻浪垂眸看了她一眼,轻笑起来。
“后来啊……”
“我问他,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他问我……为什么不愿意陪他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