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安堂是祁连城一家不起眼的小药铺。
平时一天下来也没多少人买药,赚的钱正好够铺里几人糊口。
今日傍晚却一连来了两位顾客。
一位怀着身子的少妇走进来,伙计便迎上去招呼:“夫人可要抓药?”
只是凑近了心里有些嘀咕:这位夫人身量挺高啊,怎么看着比他还要高一些?
少妇摇摇头,转头看向身后,与此同时,一个驼背老汉也进了铺子。
老汉上前与少妇并肩,伙计心里的违和感更重了。
便听那老汉开口,嗓音低哑得有些刻意。
“这里可有回春丹卖?”
伙计一愣,随即神色郑重了不少,“这我得问问我们掌柜的,您两位稍等。”
他转身进了里间,片刻后,一个留着小撮胡子,面容和蔼的中年男子出来了。
“你们要买回春丹?”
“正是。”
“这丹药有市无价,没得卖,只能换。”
“那便不换了。”
“为何不换?”
“回春丹,妙手郎,医者仁心金不换。”
掌柜眼神一肃,“两位里面请。”
里间门关上刹那,掌柜身上的气质就变了,目光精明,举止沉稳。
“敢问两位可是受谷主之托——”
掌柜的话还没说完,“少妇”鼓起的肚子突然剧烈挣动起来。
“少妇”顺势脱下外裳,就见一白毛团子猛地弹了出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不远处的桌子上,倏然炸开,从圆球状舒展成了长条状,抖着毛急促呼吸。
玄葳:呼~可算到地方了!
差点没闷死她!
“少妇”喉间溢出低笑,拎起桌上茶壶中倒了些水在手中,抹去脸上的脂粉,又抬手一抽簪子拆了发髻。
清透如玉的面容沾着水珠,映着油灯晕黄的暖光,青丝如瀑般散落的那刻,竟是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玄葳还喘着气,也没忍住盯着他看。
真正的美,不分性别,无需点缀,虚幻得你无法捕捉,又生动得你难以置信。
掌柜也看呆了片刻,但他好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立刻便跪下见礼。
“谷主!属下冒犯,方才竟没能认出您……”
顾行云清了清嗓子,“无碍,起来吧,先替我寻条干净的巾帕来。”
掌柜应声而去。
顾行云这才将腰间缠着的白衣解下,重新换上。
陵游也摘了头巾,脱掉那身粗布衣,取下背上塞着的原来的外衣和夹在中间的玩具弓,撕开脸上用拂尘毛粘的白胡须。
天知道他终于明白谷主买那些七七八八的东西居然是这种用途时有多么目瞪口呆。
当然,更叫他大为震惊的还是……
陵游忍不住又看向那身被脱下的女子衣裙,脸色一言难尽。
顾行云好整以暇地掠他一眼,“怎么,你也想试试?”
“不不不,属,属下就不用了。”陵游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你摆出这副样子做什么?嫌丢脸?”
“没有!”陵游赶紧否认,“谷主思虑周全,做什么都有您的道理,属下就是,就是……”
一时还不太能接受自家谷主穿了女装的事实。
顾行云淡淡接道:“你就是心有偏见。”
“女子可以扮男装,为何男子不可以扮女装?女子不一定不如男,着女装的男子也并非就没有男子气概。不过都是蔽体之物罢了,礼义廉耻见于人心,而不在于这些外物。”
玄葳:说得好!给你鼓掌!
“再者,那两人跟了我们许久,先入为主,便总会想着,有两个人,且是成年男人,还有一只雪貂。”
“想要不引起注意,那就避开这些点。”
陵游:所以要分开走,所以一个扮女人一个扮老人,所以……雪貂成了崽?
“其实破绽还很多,不过只要离得不太近,骗骗那两人是足够了。”
顾行云又幽幽道:“若非小银不愿意,它也可以在你背上而不是在我肚子里。”
玄葳跳到他肩上,甩甩尾巴。
那必须不愿意啊。
你身上是药香,他身上是汗臭!
陵游:……
大可不必。
他怕这小东西给他背都抓花。
掌柜捧着白巾回来,顾行云取过,擦干脸和手,几人这才聊起正事来。
没错,济安堂正是回春谷在祁连城的据点之一。
回春谷虽说避世,却非真的全然不问世事。
单就医毒这一道而言,也不是闭门造车就能够有所进益的。常言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若真将人一直圈在一处,只会变得愈发目光短浅,终成井底之蛙。
除了祁连城,回春谷在周、赵两国许多城镇也都设了据点,大多是些药铺、医馆。
有名声赫赫的,也有如济安堂这般中规中矩的,前者的大夫常常出入于各种达官显贵之家,后者则隐于市井,更容易探听些小道消息。
“谷主先前传信让属下留意这城中各商铺是否有异动,确是有些不寻常的地方。”
“年关后城中商队比往年还要多一些,属下打听后发现多数是来送米粮草药的。可那些粮铺药铺的掌柜却说他们没囤货,铺子里还有缺货的。”
顾行云沉吟片刻,“缺的药都是哪些?”
“皆是些田三七、接骨草、松香樟脑之类的伤药。”
桌上,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着,灯花噼啪一声响,随后又沉寂下去。
顾行云的眸色渐暗,恰如窗外一点点浓稠起来的夜色。
……
谈话至尾声,掌柜将顾行云和陵游从隐秘的侧门送出去。
顾行云想了想道:“传信给其他人,放出消息,就说最后一颗回春丹将被回春谷赠予祁连城主。”
掌柜一怔,旋即露出了会心的笑意:“是。”
陵游还有些不明所以。
顾行云轻笑一声,“算算日子,祁城主派去的人取到药之时,该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也都知道了。”
“回春丹我给了,至于最后能不能到他手里,那就看他身边的人中不中用。我回春谷的宝贝,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陵游:“……”
他好像总是后知后觉。
原来这就是谷主当时推说自己身边缺人手,然后写了一封亲笔信,让祁青峰自己派人带着信到指定之地找人取药的原因。
那时谷主就已经在挖坑了!
玄葳:嗯……
果然能当老大的都不简单,不管看上去再怎么不食人间烟火,切开也是黑的。
莫名对她胃口呢。
——
【一个无关正文滴小剧场】
之后的某一天。
玄大佬:我忽然想到个问题。
顾神医:嗯?
玄大佬:你怎会梳女子发髻,还知道如何用胭脂水粉?
顾神医:咳……我幼时常见师傅为姑姑描眉挽发,耳濡目染,便学会了一些。
玄大佬:哦,我还当是在你表妹那儿练出来的。
顾神医:……怎会?你千万莫要多想,便是要练习,我也只在未来夫人身上练习。
玄大佬:我没有多想。
顾神医:嗯,那……你可要试试我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