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有察觉到身后的目光,但玄葳对此并不意外。
毕竟她这张脸在遍地美人的神域都是出了名的。虽然现在这具化形后的身体融合了本身特征,眼型和面部轮廓更显清纯无辜,和她真正的样貌只有五六分相似,但也足够惑人了。
玄葳一路目不斜视回到病房,关上门,才放松了身子瘫进椅子里。
床上的少年依然静静躺在那里,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面容苍白消瘦,呼吸微不可闻。
玄葳好看的眉轻拧了一下,脑海中又浮现出晕过去前楚迟毅然决然扑过来抱住她的那幕。
她不禁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
楚迟这小子……
还真是尽做些叫人意外之事。
她晕过去后没多久,就在楚迟怀里醒了过来,已然是现在的模样。所幸的是化形后身上就穿着这身衣服,不必自己再找蔽体之物。
玄葳从那辆毁了大半的车里爬出来,找到那个司机的手机叫了救护车,把人送来了医院。
司机所在的驾驶位承受的冲击最大,受的伤也最严重,全身多处骨折和挫伤,还好他最后护住了头部,没有性命之危。
她因为处在刺头画下的御守结界里,又被楚迟紧紧护着,所以毫发无伤。
楚迟也不知道该说幸还是不幸,身上有些不轻不重的伤,养一阵子问题不大,但是头部受到的撞击比较严重,医生说可能会有后遗症,还要等到人醒来再观察。
玄葳悠悠叹了口气,反正现在人没醒,想再多也是白搭。
当务之急是另外一件事。
“刺头,所以我现在的身份是什么?”
刚刚办手续时被小护士问到,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还是个黑户,于是让刺头赶紧去给自己弄个身份。
刺头又搬出那套“非危及到性命不能出手帮她”的说辞。
玄葳:“怎么不危及性命了?这个世界没有合法身份寸步难行,万一被人发现我是凭空冒出来的,把我当成妖怪抓起来解剖怎么办?”
【……】玄葳一番强词夺理威逼利诱之下,刺头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去办了。
不情不愿的结果就是……
【玄葳,国外长大,父母早亡,独来独往,近期归国。】
玄葳眉梢一挑:“没了?”
【没了。】
“我不是跟你说了,其他随你,但是必须有钱吗?”
要不是她知道楚迟把钱和卡放在什么位置,来医院时顺手带了来,那她刚刚去办手续都拿不出钱,毕竟她现在可是身无分文。
刺头幽怨地看了玄葳一眼。
【主人,你其实根本就是在报复我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天道讲究的就是平衡二字,平白弄出个身份已经不容易了,没有的钱我去哪里给你变出来?】
“唔……是吗?”
玄葳托着腮,纯洁的大眼睛无辜地眨了眨,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刺头太熟悉她这副表情了,这个女人每次摆出这副样子,就代表她即将使坏,或者已经使了坏而当事人还被蒙在鼓里。
刺头没有继续控诉,沉默了会儿,闷闷地问道,【主人,你为什么不走?】
其实这才是它不愿意给主人“上户口”的重要原因。
任务完成,就没有留在这的必要了。叫完救护车后,玄葳完全可以直接找个没人的地方,魂体离开这个世界。
刺头当时就提议趁机带她走,玄葳动作顿了顿,还是跟着救护车来了医院。
闻言,玄葳缓缓垂下眼帘,那双清亮的眼好似覆了层薄纱,神色不明。
“走?我倒是可以走,人死了怎么办?”
【可……那也不是主人害的啊,或许他们命里注定有此一劫,和主人无关。】
“无关?”玄葳嘴角一扯,“楚迟扑到我身上这叫和我无关?小刺头,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如果你当时护着他现在也就没这事儿了。”
【我也没想那么多啊。】刺头委屈地对了对爪子,【情况危急,我只想着要保证主人的安全……】
玄葳摇摇头:“罢了,也怪不了你。”
她也没想到楚迟会那么做。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何况是刺头。
虽然她其实并不需要他保护,但她向来不喜欢欠着别人。
先前她帮他渡过难关,也从他身上收获气运,有来有往,算是互不相欠。
偏偏现在……
“我得留下来全一份因果。”
待到楚迟康复,她就可以走了。左右也不会耽搁太久。
玄葳想得很好。
直到第二天中午。
楚迟终于醒了。
他躺在床上,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一双眼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
以至于玄葳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他醒了。
“醒了?感觉怎么样?”
楚迟似乎被这突然的问话惊了一下,身子轻微一震,才慢慢侧过脸,朝着她的方向,表情木然,眼神空洞。
玄葳眉头微皱,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心道:这副样子……不会是撞傻了吧?
下一秒,楚迟异常艰涩的声音响起,像是掺了硌人的沙砾,细听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为什么……这么黑?”
窗外阳光静静洒落在床边。
玄葳晃动的手就那样滞在了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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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帅气的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
“就目前结果来看,是脑部强烈撞击使视觉神经受损导致的失明,至于后续治疗方案,还需要进一步检查才能确定……”
“能恢复吗?”
“这个很难断定,有些人可能经过长期治疗会部分恢复,也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恢复不了。”
“痊愈可能性有多大?”
“实话说,根据病人现在的情况……很小。”
……
走出医生办公室,玄葳有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这特么的还能再狗血一点吗?
其实楚迟根本不是什么气运子,是衰神附体吧?
如今她对楚迟不说十分了解,对他的性格也摸得七七八八。
他的确是个极能忍的人,但这不代表他能忍受自己成为一个残疾人。
不是说歧视有残之人,这类人中也不乏许多领域的佼佼者。
只是对于任何一个正常的健康人来说,骤然失明所带来的打击都是巨大的,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有天资有傲骨,人生才刚刚开始绽放光华,还有许多目标要去实现的少年。
任他再成熟再隐忍,他也只是一个才十八岁的少年。
叫他怎么接受得了?
就算他能接受,以后的生活也是无法预计的艰难。
玄葳忽然想起上回进医院,不过几个月前。
也是在医院的廊道上,楚迟抱着她默默流泪。
那一次,他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人。
于是他蜕去了少年人残存的顽劣和跳脱,那双眸子变得愈发沉寂,淡漠,不动声色。
可这一次……
他连眼里仅剩的光都要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