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小院里,旋薇目送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神色阴沉地离开,又转头望向虚掩的门,杏眼里划过一丝担忧。
“叶轩,怎么办啊,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楚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得回去上学才行。”
叶轩手指在旋薇眉心点了点,轻轻抚平她微蹙的眉头。
“别太担心了,你和方阿姨,还有严叔叔,该劝的都劝过了,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会走出来的。”
“可他看起来就不像听进去的样子啊,这么多天了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也就对阿财的靠近有些反应,他——”
叶轩的手指顺势下移,压住了女孩的唇。
“好了,你再说下去,我的耐心就要用完了。”
旋薇懵懵地眨了眨眼,表示疑惑。
你怎么了?
叶轩眼神深了深,那双浅棕眸子里流淌的色泽忽然浓郁粘稠起来,像要把她整个人包裹住,看得旋薇心跳漏了一拍。
叶轩俯下身凑近她,呼吸间的气息打在她耳廓,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想要躲,却被他一把箍进怀里。
“这阵子你嘴里出现他的次数比我还多。”他的语气带着隐隐的控诉意味,唇若有似无地触碰她耳垂,直到旋薇整只耳朵都被逗得发红,才侧头直视着她。
“我才是你男朋友。”
这下旋薇整张脸都染了绯色,喏喏道:“我知道的……我只是……”
剩余的话都被温热的唇堵了回去。
刚推开条门缝想出去透口气的玄葳:……
看看,她之前说什么来着?离这些臭情侣远一点准没错!
虐狗也好歹分个场合啊?!
******
是夜,玄葳溜达完回到家,发现楚迟不见了踪影。
屋里的东西都很整齐,门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应该不是被人强行带走的。
所以,他自己会去哪儿?
玄葳扫视一圈,视线在桌子中间那副遗照上停住了。
……
楚迟家的后山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玄葳爬到半山腰,还是累得够呛。
在一个岔路口左转,沿着小路走到尽头,有一片较为开阔的山坡,再往里就是松树林。
山坡某处,两个小坟头挨在一起,坟前立着两块墓碑。
这是楚爷爷的遗愿,葬在早逝的妻子旁边。
玄葳顿了一会儿,待呼吸平复,才慢慢走到墓碑旁的松树下,蹲坐在少年身边。
楚迟大约是待了很久。
身上沾染了山林间的露水,整个人的气息愈发幽冷。
察觉到玄葳的靠近,那股子冷冽才融化了一些。
“阿财?”楚迟捋了捋狗背上的毛,极淡地掀了下唇,嗓音是许久未开口的喑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玄葳两只耳朵竖起,鼻子里发出轻微的哼哼声,一副这还用说的模样。
楚迟嘴角的弧度就深了一点点,转瞬即逝。
他把玄葳揽到身前,下巴搁在她毛绒绒的头顶,下意识蹭了蹭,许久没刮的胡茬有点硬,扎得她不太舒服。
玄葳缩了缩脖子。
楚迟直起身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平日里爱干净,还是第一次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说起来,爷爷也不爱留胡子。哪怕干活再脏再累,只要歇下来了,人前总会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体面。
爷爷说:“阿迟,你要记住,人的体面,是自己给的。”
他怎么会忘呢。
每一字每一句,每一桩每一件。
每一次猝不及防的回忆和剥离都像把钝刀割磨着他的神经。
玄葳不知道楚迟在想什么。
循着他的视线,深蓝夜幕上缀着繁星点点,若隐若现,可望不可及。
拂面的山风又轻又缓,还带着教人瑟缩的清冽凉意。
良久。
玄葳听到少年喑哑又飘渺的叹息,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破碎,消弭无踪。
“阿财啊……我只有你了。”
———
仲夏六月,绿意葱茏。
空气中蒸腾着热浪,蝉鸣开始喧嚣,声声躁动似乎要钻到人心里去。
在这个时候,淮岭一中公布的一则消息就像滴进油锅里的一滴水,炸得全校都沸腾了。
学校办公室里,老师们拿着新鲜出炉的高考成绩讨论得热火朝天。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职业套装的女老师身边围了最多的人,众人脸上或不敢置信,或羡慕嫉妒,或与有荣焉,但问的话翻来覆去都是一个意思。
“方老师,第一名真不是叶轩?”
看着手中的成绩表,方霞在窃喜之余也很震惊。
自从汪林林被开除后,她就成为了高三二班的班主任,其他班主任无一不投以羡慕眼光。
因为高三二班是所有班级中平均成绩最好的,而且有叶轩这个校内断层第一的超级学霸在,县城第一几乎是手到擒来,连全市第一也大有可能。
毕竟叶轩在高二转学过来前就是全市第一。
叶父也是政府机关里的大人物,因为工作短期调动的原因才会来到这所小县城。寻常父母大概更愿意把孩子留在市里继续上学,毕竟这里的教育资源完全无法和市一中比,叶轩却硬是跟着过来了。
无他,只是他足够自信,外界条件影响不了他。
叶轩也的确做到了。这次高考,他发挥得比平时还要好,拿到了全市第二,全省第八的好成绩,足够令人欣喜。
只是……
方霞的目光又移到成绩表第一行,那接近于满分的成绩,和那串数字前的名字上。
如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个名字吸引了。
那一直以来蒙尘的,从未被注意,从未被预料,也从未被他们期待和关心过的两个字,此刻以一种万众瞩目而又不容置疑的姿态,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方霞不禁又想到她知道成绩后第一时间给少年打的那通电话。
“你是全市第一,也是……全省第一!”她强忍着激动说出那几个字,声音都忍不住发颤。
可那个少年。
没有她预想中的喜极而泣,也没有正常人的欢欣鼓舞,更没有惊讶,没有得意。
不,应该说她甚至感觉不到他的一丝情绪。
不悲不喜,无波无澜,就像高考还剩一个月的时候,少年找到她,墨眸平静得如同深夜里的海,请求在他口中也只是一句寡淡的陈述。
“方老师,我想回来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