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颂沉默的跟着唐源去了病房……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种特殊医院，不同于印象中的喧嚣嘈杂人声鼎沸，疗养院的气氛安静的有些压抑，秦颂不自觉的捏紧了掌心，唐源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波动，悄悄伸手过去抓住了人的手腕，随后一点点的挤进已经捏成拳头的掌心，最后严丝合缝的占据每一个空隙，十指相扣。
唐源没看身边人是什么表情,只轻声道，“不要觉得我可怜啊，我可从来没这么觉得过，你要是这么想会让我觉得你在看不起我！”
哪里是可怜，分明是心疼，秦颂紧紧握住那掌心里的温度，他心疼唐源这么些年都自己扛，从来不跟任何人讲，更懊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碰到他，若是早点遇见，是不是唐源就不用自己背负这么多了?
走到父亲的病床边上，唐源把秦颂拉过来郑重其事的介绍，“爸，上次跟你说过的那个人，今天我带过来给你看看了，你看看行不行，不行也没办法了，反正我认准这个人了..”
病床上的人没有任何的回应，秦颂突然直直的朝着病床方向九十度鞠躬，大声道，“伯父好..”
这郑重其事的模样引得唐源一时间没忍住笑出了声，干嘛呢这是，带他来见家长，搞的好像电影里小弟见老大一样，“你别这样，挺好笑的..”
“我紧张啊！”谁第一次见家长不紧张?
“有什么好紧张的，我爸又不会动.."
唐源找来两把椅子放在病床边上，示意人坐。秦颂对唐源这语气微微有些语塞，话是没错，确实不会动，但怎么想都有点奇怪...
看唐源熟练地给病床上形容枯槁的老人按摩，秦颂想起年初唐源明明说着回家看父母，但是一天就来回的事儿。
“所以你今年年初的时候说要回家看爸妈，就是来了这里?”
唐源点头，“我爸几年前出车祸，肇事司机没钱，我也没钱，医院说治好的几率不大，让直接回家准备准备后事得了，我不信，总觉得还有机会，找了好多家疗养院才找到一家愿意收植物人的，他年轻的时候是个混蛋，赌博欠一屁股债把我妈气走了，后来还清了想求我妈回来，发现早就被拉黑了，这么多年一直都一个人，年轻时潇洒，老了遭这么些罪也是报应……”
“所以我没那么重的家庭观念可能也是因为他们，反正我一个人习惯了，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秦颂眉头一皱，他不喜欢听唐源这么说话，好像全世界都没必要在意，赤条条一个人来，也可以赤条条一个人走。
“媳妇儿，你别这么讲，你这话会让我觉得我随时可以被你抛弃……”
唐源头都没回，把床上人胳膊处的衣服卷起来，拧干毛巾给人擦身体，“我真要是准备随时抛弃你，压根儿就不会带你来这里见我爸，虽然他现在躺在这一动不动，但说到底是我唯一的长辈，就算他一句话不说，也是见家长，过明路！”
秦颂伸手接过唐源递来的毛巾，放在水盆里搓洗，这个天水凉的快，刚刚还热腾的一盆水没多久时间就温了，他自告奋勇的要去开水房重新打盆水，被唐源阻止，
“我去吧，你对这不是很熟悉。开水房在哪你也不清楚，别到时候热水没打来，还把自己弄丢了，我又得花时间花功夫去找你……”
想想说的也是，秦颂便没在这件事情上纠结，“行，那就你去打，我坐在这里看着伯父！”
唐源点点头，端着水盆就出了病房，见现在只剩一个人了，那位一直待在病房里给儿子擦身体的大妈终于开口，看了秦颂一眼继而缓缓问，“你和小唐是恋人吗？”
秦颂诧异，他以为这种年纪的人对于同性恋是一种排斥的态度的，就比如刚刚那个院长，在听到他们俩不是普通朋友关系，是男男朋友关系时的错愕和不自在，才是秦颂想象中一个正常长辈会有的反应。
那位大妈显然没有秦颂这么多心眼，只自顾自道，“挺好的，我觉得你们俩人挺般配，要珍惜对方，一起过日子，好好过……”
秦颂总算是在这一番话里品出了些不对劲来，斟酌着用词，生怕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就把对方惹恼了，像这种疗养院唐源没办法天天守在这里，少不得平日里要这些病友亲属的搭把手的时候。
要是现在把这个大姐说炸了，以后岂不是唐伯父没人照应了？
他这边还在绞尽脑汁的思索，那边就直愣愣的就说了自己的故事，“我儿子也是同性恋，他喜欢男人，只是那个时候我不明白，还以为这是一种病，把他送到了戒同所里，然后有一天那边告诉我他跳楼了，没有摔死，不过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
大姐说起来这些事情，语气没什么起伏，秦颂拿不准她到底什么意思，索性不开口。
“他那个……男朋友……我一开始真的很不得掐死他，就是他不带着我儿子学好，搞什么同性恋，我好好一个儿子硬生生成了变态……”
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秦颂这种受国外教育长大的，从小到大都没觉得同性恋和异性恋有什么区别，大家都是为了爱情奔向对方，这样乍一听老一辈传统的观念想法，真是怎么听怎么扎耳。
“但是后来我儿子出事儿了，这小子把他能拿出来的所有钱都拿了出来，连这地儿也是他找的，跪在我面前说不要放弃，说不定人还能醒过来，他会想办法赚钱付医药费的，求我一定不要放弃，就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儿子变成现在这样，到底是谁害的？是我还是那小子？于是我想想算了，非要真的把人逼死吗？他能对我儿子做到这种程度也算是我儿子的福气了，可惜我之前没意识到...总觉得要把他纠正回来才是正道！”
秦颂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想法，只感觉胸腔里闷闷的，有什么东西压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面前的这位两鬓已经斑白，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恍惚中和家里那位精神翟铄的老头子重叠。
是不是老一辈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觉得两个男人之间是变态...是不是最后他想和唐源在一起也得把整个家闹的翻过来才行?
“那个小伙子挺好的，对他爸也孝顺，从他爸进来到现在，雷打不动每个月来两次，每次都带很多东西过来，拜托我们和护工费费心帮他多照看点，现在的年轻人都忙得很，能像他这样每个月都过来的少见的...”
“阿姨...是不是你们.对于..就.我们两个之间的这种关系...不是很能接受?”秦颂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把一句话完整说完，末了，略有些尴尬的挠挠头。
被问到的人抬眼看了面前近似抓耳挠腮的秦颂，语气淡淡的，“接受不了，没有哪个父母可以这么心平气和的接受自己的儿子是个异类的事实，如果不是我儿子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那小子又对我儿子不离不弃，我这辈子都不会答应，接受不了人活着这个世上，总会被一些别人的风言风语要挟，我没法想象我的儿子跟一个男的在一起后，会被人背后嚼舌根嚼到什么程度...或者我说的自私一点，我跟他爸一辈子都要被那些街坊邻居戳脊粱骨，说家里出了一个变态，跟男的搞对象...”
“两个男人在一起能有什么未来?连结婚证都拿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