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部的调查组走了,通过二十多天的调查得出了一个四平八稳,不伤害任何一方的报告呈上去了。贺岩带着龙鳞悄悄地来了,又秘密住下,没有惊动任何人。双方人马的时空交集仅仅是滇云新机场的航站楼,一方在出发层,另一方在到达层。
据说修建滇云新机场的时候还发生了一段趣事,省委秘书长吴增发作为建设指挥部的指挥长,受到高僧指点,花巨资在出发层立了一巨石,用于镇邪用,上书滇云国际机场六个大字。石碑立好不久,在建的连通航站楼的高速立交桥垮塌,夺走了两位农民工兄弟的生命。机场启用后,机场集团的一把手又觉得出发层的字太丑,于是又花巨资在到达层立了一块巨石,巨石被修成西山山脉的形状,同样镌刻金字:滇云国际机场。两块石碑差不多花掉了六百万,这可都是民脂民膏,通过税收收取上来的。
两个人互相别着苗头,谁都不服谁。但是谁又拿对方没办法,因为他们俩有共同的后台——王胡,云南王老爷子的秘书,云南王家的大总管。龙小云他们都见过,都对他没有任何好感。龙小妹评价的更直接:一个笑面虎,我见过他阴沉脸的时候,就像在杀人。
贺岩身着便装出现在龙小云的房间中,既是同志又是好哥们,两人见面没有通常的狗血举动,简单的寒暄后话题便直接转入了主题。
“龙鳞此次行动,没有任何人知道,队员们都是便装搭乘不同的航班过来。”贺岩说的任何人,包括了他兄弟贺红发,他心中对于贺红发和颜子玉的贸然行动,憋着一肚子火,他们的行为不但造成了重大损失,也破坏了龙鳞的行动计划。
“木大叔成功打入穿山甲的内部了,西山寺是他们的总部,秘密出口风爷爷也已经监控上了。穿山甲的核心骨干已经都从外地回来,战斗的时机正在成熟。唯一不确定的是穿山甲杀手组织的老大还没有弄清楚,金丝猴是二当家的,他经常代替大当家的发布命令,下达任务。但是极少人见过穿山甲大当家的,非常神秘。”龙小云向贺岩汇报了最近几天的侦察结果。
“或许穿山甲就不存在大当家的。”贺岩不敢肯定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
龙小云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们拿到金丝猴的电话号码后,便监听起来。发现他会偶尔给一个号码打电话,木大叔说金丝猴在给大当家打过几次电话。我们监听不到电话的内容,他们采用了加密通话的方式。我们没有听到内容,也没有得到目标电话号码。”
“加密通话?”贺岩神情严肃的说道:“一般国安、公安、武警或者军方会使用点对点的加密工具,市面上也没有点对点加密电话销售啊。”
“我们查到了三款销售加密电话的山寨手机厂商,夏主任已经安排去调销售记录了。”龙小云说道。
“派人把这几家的技术人员绑来,让他们用技术手段破译加密通话。”贺岩说道。龙小云考虑了一下,表示同意。在此时夏立荷推门进来,表情严肃,说道:“国安的技术人员已经破译了加密电话,你们有心理准备,电话号码的登记主人是王红云,龙老弟的班主任老师。”
夏立荷的话无异于是炸雷在头顶掠过,两人目瞪口呆,万没想到王红云会被牵涉其中。“目前定位到这部手机在云南王家,与王红云老师关系不太大。”夏立荷冷静地说道,没有理会两人呆若木鸡的神情,“穿山甲的话比较简短,原话是:同意马豆入伙,但要严格考察。军方现在没有任何行动,兄弟们可以稍微自由些。”
夏立荷看两人还没回过神来,于是大声说道:“两位,我说的你们听到了吗?”
“啊,听到了,听到了。”两人回过神来,急忙回答道,
“是谁呢?”两人不约而同的问道。
“能用王老师的身份办理手机号的,王家上下也不过那么多人,现在王孟礼和王仲礼两人不在云南,排除居家的女性,那么云南王家里只有老爷子,还有身边的警卫人员,官家之类的。排查范围不是很大。”夏立荷说道,“还有,金丝猴一定知道老大是谁,只要活捉了金丝猴,就不怕他不招供。”
“夏姐,国安这边能模仿穿山甲的老大,打电话给金丝猴吗?”龙小云问道。
“你要诱捕金丝猴?”夏立荷问道。
龙小云点点头,说道:“我想在行动开始以前先来个擒贼先擒王,详细审问一下。”
夏立荷想了想,说道:“人还在首都,没有带来。”
“那让老汪抓紧派人来,紧急任务。”贺岩不待夏立荷的回应,直接把电话打给了汪明川。汪明川在电话那边一连串的答应着,然后安排人员去了。
“你们俩,该调整一下情绪,想一想今后如何面对云南王家了。贺队长与王家的关系不用说,龙老弟跟云南王家交情也不浅。”夏立荷神情严峻,她忧心两人会因为与王家的私情放过穿山甲,其实也容易做,报告中把金丝猴认定为穿山甲的老大便万事大吉了。
“夏主任放心,无论牵涉到谁,我不会徇私枉法。”贺岩坚定说道。
夏立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龙小云陷入了痛苦的挣扎中,虽然考虑到云南王家会直接或者间接介入一些事情,没想到是介入的如此深,越想越觉得云南王老爷子是穿山甲的老大。李媛媛走了进来,说道:“哥,刚才我跟小妹聊天,她说的一件事情比较可疑。”
“什么事情?”龙小云问道。
“王老师的家人打电话给王老师打电话,除了问候以外,还特地提到了咱们俩,问咱们去哪里了。说是老爷子想咱们了。王老师称呼那人是王爷爷呢。王家有谁身份地位这么高吗?”李媛媛说道。
龙小云想了想,说道:“我们上个月才从滇云离开,不会这么快就想咱们了,无非是想打探消息吧了。王老师怎么回答的?”
李媛媛说道:“王老师按照我请假的地方跟她说的,说咱俩去南粤参加培训去了。”
“贺大哥,云南王家里,王红云老师通常称呼谁是王爷爷?”龙小云问道。
贺岩想了一下,说道:“老爷子的管家王胡,因为跟着王老爷子时间久,两人对外是主仆,对内则是过命兄弟,虽然王胡比老爷子小了将近二十岁,他们是互相救过命的过命交情。因此王家兄弟称呼他王叔,小一辈的称呼他为爷爷,也算情理之中。”
贺岩的描述让龙小云忆起了在云南王家里那个和蔼可亲,脸上笑容可掬,说话细声慢气的白白净净的瘦老头子。也想起了龙小妹对他的评价,阴沉脸会杀人。
鉴于情势越发的复杂,两人商定让龙鳞战士们就地休整两天,然后随时准备战斗。
汪明川派出的国安人员第二天拂晓便到达了滇云宾馆,“夏主任,奉汪部长的命令,孙西、田成业向您报到,请您指示。”孙西和田成业敬礼。夏立荷回礼,跟两人说明了情况,主要任务是监听并破译这两个电话号码间的通讯内容,必要的时候,发送干扰消息出去。
两人接受了任务,便在房间内搭建好设备,正式开始工作。两天下来,两个电话间都没有进行联络,甚至在王家的电话已经定位不到。
“或许这个电话平时会关机,在必要的时候开机。”孙西说道。
夏立荷摇了摇头,说道:“有这种可能,那他们之间的联络时间除非固定,或许平时就不联络。”
田成业说道:“不是这样,王红云的号码历史记录显示,是经常开机的。不过在两周前,关机的时间越来越长,只是偶尔开机呢。”
夏立荷思考了一下,转身去了龙小云的房间,说道:“龙老弟,现在是行动的时机,王家的电话关机。”
龙小云想了想,说道:“好,我跟媛媛去西山寺,风爷爷带几名便衣战士去密洞出口,我们到达站位后再行动。贺大哥,你带几个战士到省公安厅后门,密切注意可疑人员。”
三人又敲定了一些细节,贺岩派一队便衣战士在半路开车接应两人。在两队人马到达预定的地点后,龙小云和风大侠给夏立荷发了到达的通知。于是田成业便通过设备拨通了金丝猴的电话,用逼真的模拟声音命令道:“你马上到省公安厅后门,有重要消息给你,一个带黄色帽子的环卫工。”
金丝猴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大当家的以前也是这样安排工作。特别是最近因为风声紧,他蜷缩在西山寺中不能外出,也是把金丝猴憋坏了。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便进入了密道。在密道外面等了近半个小时的风易扬有些犯困,倚着一棵树犯迷糊。战士们没有江湖人物的自由,他们隐蔽在战位全神贯注的盯着密道的出口,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忽然地下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风易扬机警地醒转过来,做好了出击地准备。一阵悉悉索索声音过后,有个脑袋从密道里面弹出来,先是向前方观察了一下,接着又左右看看,静静谛听了一下四周地动静后,慢慢从洞中往外爬。先是脑袋,接着是肩膀。在金丝猴上半身露出洞口后,风易扬从上面跳下来,一下子骑在金丝猴的身上,龙鳞战士们从隐蔽地战位跃出,一个小战士见金丝猴留着发髻,双手抓住他地头发往外拽,另两个小战士拿着绳子,往外拽一寸便绑一寸,金丝猴此时反应过来,待要喊叫时,嘴巴已被胶带紧紧地封了起来。龙鳞战士们把金丝猴拽出一寸便用绳子绑一寸,待金丝猴被从里面完全拽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被绑成了一个粽子一般。一个战士拿来黑带子套在金丝猴的脑袋上,从路边砍了根竹子,把金丝猴绑在竹竿上,然后像抬死猪一般把金丝猴抬下山去。
风易扬并没有跟随战士们撤回去,而是在洞口附近隐蔽起来,他决定继续监视着这个洞口,防止里面会再有什么人物出来。他悄悄的给木连星联系了一下,告知他外面的情况。
被押回龙鳞战士们休整地后。被绑成粽子的金丝猴被审讯科接手。审讯科长姜力前不久刚跟着龙小云学了撵鬼鞭法,一直苦于没有地方验证一下威力,金丝猴成了第一个吃的螃蟹的人。解去绑绳换上手铐,金丝猴等来的不是片刻的舒适而是锥心刻骨的疼痛。
“您问什么我都说,别打了。”杀人不眨眼的人物在撵鬼鞭法的催逼下,彻底精神崩溃。金丝猴各个穴位上被鞭打的地方,一片红肿。在交代后不长时间中,竟然完好如初,没有半点受刑的样子。
“问一下金丝猴,穿山甲杀手组织的钱放在什么地方,账户密码也交代出来。”龙小云命令姜力。
“老弟,你啥时候变的这么贪财了。”抓了金丝猴,审问出了口供,贺岩心情大好,跟龙小云开起了玩笑。
龙小云笑了笑说道:“贺大哥,穿山甲经营了这么多年,他一定积攒了不少财富。把这些钱收缴过来,龙鳞可以截留60%,这样弟兄们的训练条件就会大有改善。你看看宿舍里面兄弟们的床铺,还是上下床,太寒酸了。”龙小云顿了一下,说道:“和平年代还冒生命危险,在枪林弹雨中流血牺牲的不多了。虽说保家卫国是我们的使命,但是我们也不能亏待他们啊。”
贺岩收起笑容,说道:“是啊,他们的福利待遇是该提高一下了。”
“贺大哥,我感觉咱们这次是一笔大生意。你想啊,谁在背后雇佣穿山甲杀手去杀洪河帮的老大?漕河帮还是其它的?漕河帮也是一块肥肉。”龙小云一副露出了一副奸商般的嘴脸。
贺岩拍了拍脑门,说道:“真是后悔,在青蒙边境剿灭青纱帐黑帮的时候没有要他的账户。”
龙小云笑了笑说道:“你们一群傻大黑粗的军营汉子,就知道直来直去的打打杀杀,其实软刀子杀人更疼。我们今天晚上行动吧。时间定在二十一点。”
贺岩点了点头,然后跟夏立荷通报了一下晚上行动的计划。夏立荷带领国安的同志做后勤调度。龙小云与贺岩载着李媛媛向龙鳞驻地驶去。
“总教官好,嫂子好。”龙鳞战士们向龙小云和李媛媛敬礼问好。龙小云踢了站在身边的姜力一脚,笑骂道:“就知道是你捣鬼。”姜力笑着躲开,然后立正向李媛媛敬礼“副总教官嫂子好。”一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李媛媛笑骂了一句,没有跟他们纠结是副总教官还是嫂子的事情,从这方面也能看出大家对两人的认可,从心底里面接受了他们。
“姜力,你带两个战士,去买两麻袋干辣椒,然后买一个鼓风机,顺带买一只上好的烧鸡,滇云这边有烧猪心也买上两个,买一瓶好酒。”龙小云吩咐道。
大家不解的看向龙小云,龙小云解释到:“风大侠在外面,估计没吃饭,你们送点过去。辣椒和鼓风机,等晚上战斗开始,你们点燃辣椒向洞口里面吹,呛死这群王八蛋。”
“老弟,直接用炸药把洞口炸了,来的痛快。”贺岩说道。
“动静太大了,再说,只炸一个出口,里面还是能藏人的。我们的战士贸然下去搜索,危险性太高了。两麻袋辣椒比起两包炸药便宜多了,也能起到同样杀敌的效果。姜力,要买最辣的那种干辣椒。”龙小云对姜力强调了一下。
“老板要是问起来,我就说熬制火锅料子。”姜力补充着,带领两个战士们出去了。
“贺大哥,你带大部队从正门攻入,冲锋枪都上消音装置。我跟媛媛带着侦察班战士,从大雄宝殿后面的围墙进去,围墙里面有十多米高,我们准备用速降绳滑下去。”龙小云安排道。
西山景区在夜里没有几个游客,沿路的商贩也都早早的回家去。龙鳞战士们悄悄到达战位,西山寺门外广场的灯照的地面惨白。贺岩示意了一下,两个小战士抬手啪啪两枪,广场的灯熄灭了。
战斗打响了,一只喇叭在夜风中重复着:里面的人听好,你们被包围了,放下武器,缴枪投降。里面的匪徒一听被包围了,嗷嗷叫着拿起武器便向外冲,在龙鳞战士们猛烈炮火打击下,死伤大半。一部分歹徒借着大雄宝殿后面的围栏在负隅顽抗。
龙小云和李媛媛带领侦察班的战士们利用速降绳从大雄宝殿后面悄悄的滑下来,占据了大雄宝殿的后面一块区域,负隅顽抗的歹徒们的后背暴露在战士们面前。龙小云做了个开火的手势,十几条冲锋枪喷出愤怒的火舌,穿山甲歹徒们没有反应过来便被结束了作恶多端的生命,送上了西天。剩余的穿山甲匪徒,此时吓破胆,慌忙跑进了密道。木连星在密室门前招呼着龙小云进来。
“木大叔,多谢您了。”龙小云说道。
木连星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洞口,“他们都进去了,共十二个人。”
“没事,他们一会还会跑回来的。媛媛,你跟大家把速降绳解下来,我们一会拴猪用。”说着,他从口袋中掏出两个防护口罩,给了木连星一个,见木连星疑惑的眼神,龙小云说道:“风爷爷在那边烧辣椒,穿山甲们坚持不了多久,一会就会回来的。”
李媛媛和战士们拿着绳子回来,每个人也把口罩戴上。没多久,就听见一阵阵的咳嗽声和脚步声从密道传来,龙小云和木连星一左一右把住洞口,两人手里各持了一根木棒,从附近的柴火堆里面抽出来的。被辣椒呛回来的歹徒一露头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被打晕过去,然后两人顺势抓住他的后脖颈往前扔给战士们,战士们扑上去三下五除二捆绑起来。十二个人一个不少的被捆绑了起来。
贺岩风火火走了进来,说道:“外面战斗已经结束,没有逃亡的。”
“我们的损失情况呢?”龙小云问道。
“无一人伤亡,战士们在打扫战场,穿山甲基本上被全歼了。”贺岩高兴的说道。
“贺大哥,让兄弟们搜查的仔细些,一张纸片都不放过。”龙小云说着用手指了指屋顶,“上面有消息吗?”
贺岩点了点头,说道:“上面已经派人来交涉了。我们只要封锁西山寺,回去等待命令。只是没有地方政府的支持,善后有点麻烦。”
龙小云笑了笑说道:“跟风爷爷说现在可以炸洞口了,然后派一个班的战士在正门站岗,查封西山寺,如果有人上前打听原因,直接扣押。战时管制,不需要地方政府介入。滇云军分区该有所行动了。”
战斗结束的很快,清扫战场及善后用了非常多的时间,到了第二天凌晨六点多才宣告结束。十多辆军车风驰电掣般的从山下开上来,一个上尉军官跑上前来,对着贺岩和龙小云敬礼报告:“首长同志,西南军区滇云警备连上尉连长魏三喜奉命前来报到,请指示。”
两人回礼后,贺岩说道:“连长同志,龙鳞特战队昨天剿灭著名的杀手组织穿山甲,现在请兄弟部队协助管控现场。封锁西山寺,派弟兄们站岗,但凡有人上前询问原因,直接控制起来。”
魏三喜接受任务。
“三喜同志,请派车辆把穿山甲的俘虏押送下山,寺院内部严禁外人进入。”龙小云说道。
在龙小云一行跟魏三喜布置任务的时候,国防部长李金川与西南军区司令王孟礼、滇云军分区司令员成城、政委吴同一早便赶赴西南王的家中。王孟礼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但是当着三位同僚的面,他无法给王老爷子打电话或者通风报信。即使到了家门口他也不相信自己眼中和蔼可亲的胡子叔会是冷血的杀手组织的头目。
在家门口,王孟礼小心的问道:“李部长,我先进去通报一声家父,请您放心,我会严格遵守纪律的。”
李部长点了点头,对于一位军功显赫的开国将军,必要的尊敬是必须的。“王司令请便,别惊扰了老爷子。”
李部长说的话很有艺术性,别惊扰了老爷子就是告诫王孟礼,别把他们来的事情泄露出去。同时称呼云南王为老爷子,也是把自己的姿态放低,以故人门生的身份登门,降低这件事情的敏感度。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李金川与何大奎飞赴西南军区的时候,王仲礼也被中央招到首都开会去了。
没多大一会,王老爷子和王孟礼出现在院门,李金川三人急忙敬礼,王老爷子穿着军装,缓缓还礼,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一言不发的转身进去。四人急忙跟进去。在客厅里宾主落座后,王老爷子出奇地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打量着眼前的三人。
客厅里面寂静无声,场面一度很尴尬。
李部长站起来,重新行了个军礼,说道:“报告老首长,龙鳞特战队已经剿灭盘踞西南多年的杀手组织穿山甲,并俘虏十三人,击伤四十六人,击毙三十八人,穿山甲杀手组织除大头目外,无一人漏网。”
云南王挑了挑眉毛,缓缓说道:“大清早的各位匆忙过府,就为了汇报这一战果?我是跟上级请求过支援,但是也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吧。”
“回老首长,根据俘获外号金丝猴的穿山甲二把手交代,穿山甲的一把手在将军府上,叫王胡,我们为此事而来。”李部长朗声说道。
云南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要求上级来云南剿匪,竟然把跟从自己多年的过命兄弟牵扯进去,他竟然一夜之间成了杀手组织的老大。
“你们这么说,根据在哪里?”云南王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问道,他现在无法发火,虽然成城和吴同是自己的老部下,此时不是论交情的时候。
李部长把金丝猴招供书的复印件递给了云南王,“这是穿山甲核心人员的供词,包括金丝猴和其它核心成员,不同的供词中都指明王胡是穿山甲的大当家,并一手策划了震惊全国的几起大案。”
云南王哆嗦着双手看完了几分供词,然后啪的一声把供词放在桌上,闭目思索了一会,开口说道:“单凭几分供词,你们就确定王胡是穿山甲的头头?”
“我们也怕担心王胡是遭人诬陷,所以需要带王胡回去配合调查。”李部长横下一条心,既然话已经说开,先前的忐忑和不安已经荡然无存,一股浩然正气从心内悠然而生。一群年轻人尚且知道为国除奸,铲除邪恶,自己经历过枪林弹雨的将军,何怕之有,大不了乌纱不要,回家种田。
“如果我不放人呢?”西南王知道,如果不是有确凿的证据,军方不会抓人。如果不是为了照顾他的尊严,也不会派国防部长带两位司令和一个政委上门要人。感念多年的兄弟情谊,他又舍不得交出王胡,他知道,等待王胡的必定是死路一条。
“您不会的。”李部长坚定的说道,“老首长是共和国的缔造者,对损害国家利益的事情一向敢说敢干敢斗争。”
李部长的话是对王老爷子的恭维,也是把他架在火上烤,敢说敢干敢斗争还是老领导给他的评定和赠语,事情牵涉到自己的时候,便畏首畏尾了。
王老爷子双目紧闭,身体微微颤抖。
李部长静静坐着,等待王老爷子下最后决心。
“父亲,要不要把王叔叫来对质一下?”王孟礼试探着问道。
“不用了,我自己来说。”王胡说着进来,阴沉着脸,彷佛要杀死眼前的三人一般。有那么一刹那,王孟礼甚至认为眼前的人不是他熟悉的王叔。
“李部长,要不要把我铐起来?”王胡用蔑视地语气说道。
“现在是要求你配合调查,可以不用带手铐。”李部长说道。
王胡笑了笑,说道:“你们还是把我铐起来吧,免得我会跑,这个家里有很多手铐。我兜里就有。”王胡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副手铐,把钥匙扔给了李部长,然后自己把自己拷上。
“胡子,你这是干嘛?”云南王语带悲凉的说道。
王胡没有理会云南王,自顾自的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斜对着李部长。声音清晰且洪亮的说道:“我就是穿山甲大当家,外号穿山甲。你们要找的人就是我。你们用什么记录?下面我说的算是我的供述。”
“老弟,”云南王此时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讲,而又一句话讲不出来。
“各位有没有兴趣听我老头子讲讲穿山甲的历史,或许你们会有另外一种看法。”王胡自顾自的说道,“李部长,给我点支烟。让我也尝尝华夏的国防部长抽的烟。”
李部长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已经抽了一半,十块钱一包的香烟。“我就是抽个烟味,没有太多的要求,你别嫌孬。”说着从抽出一根放在王胡嘴里,王胡举着双手,吸溜了一口。
“堂堂国防部长抽十块钱一包的草包烟,也是一景。坊间流传的不假,李部长不是沽名钓誉之徒,十块钱一根的烟,在这个家里也不会被瞧上眼。这就是差距。华夏有李部长这样的好官,也是福气。能够带着老爷子的长子和两个得意门生来云南王府要人,李部长有胆略也有气势,佩服。”
“还是说说你和穿山甲的事情吧。”李部长冷冷的说道。
王胡吐了口烟,说道:“穿山甲的来源是战争年代锄奸团的代号,当时目的就是无论前面困难多高,都要克服,就像穿山甲穿山一般。我是穿山甲年龄最小的队员,李部长的爸爸李固也是其中的队员,他对我很照顾。只是后来我们刺杀汉奸马西风时任务失败,李固当场牺牲。锄奸团隶属117师,当时的师长现在成了开国将军,人称西南王。就坐在你们面前。如果李固能活到现在,是不是也会是封疆大吏,威震一方?也未可知。”
王胡吐了一口烟圈,继续说道:“后来穿山甲成员先后牺牲,等战争结束后,就只剩下我和苏大富两人了。苏大富虽然名字起的响亮,但是既不富也不贵。穿山甲后来受到污蔑,我跟苏大富便复员回乡务农去了。干了一辈子革命,来自土地还是回归土地。后来家里实在过不下去,我便找了老首长,做了他的生活秘书,混口饭吃而已。后来苏大富也投奔老首长,做了他的警卫。如果后来没有我家的惨剧,也就不会有穿山甲了。村霸做了村支书,他逼死了我的父母,我找老首长想请他出面主持公道,当时老首长忙着军衔的事情,今天拖到明天,明天到后天,一直拖了三年,父母坟头的草已经长的老高了,他们的冤屈却没有一丝一毫进展。苏大富见我一直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于是劝我重操旧业。对付一个村霸对我们来说就是杀鸡用牛刀。我们先在山路上把村霸吓破胆,然后在后面不时追击,他骑的破自行车在水漫桥上碰上了石头,车子倒了,村霸摔倒桥下死了。用非常手段惩治坏人让我们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于是暗中成立了穿山甲杀手组织,成立之初,我们便定下了非十恶不赦之人不杀的信条。后来,我继续跟在老首长身边,而苏大富便去了西山寺,他堂哥在西山寺出家做了主持,他便以此落脚,发展成员。”
王胡双手举着,又吸了一口,继续说道:“穿山甲做的第一笔生意就是刺杀柳公茂,出名的汉奸,只是解放后竟然又成了开明绅士的代表,杀他的时候,他正跟小三在床上。杀手割破了他的喉咙,顺便把他的鸟也割了下来。那一笔我们赚了大的。他的仇家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谁,只是他付给了穿山甲一大笔钱,这笔钱够我们花一辈子的。我劝苏大富娶了媳妇,生了孩子,那个孩子就是金丝猴,不敢叫他父亲霸气的名字,起了一个苏小富。那时候穿山甲虽然是杀手组织,也受到江湖承认,龙天耕大侠我们都有交情。因为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除暴安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我们就是阳光。马恒善主政的十年,是穿山甲快速壮大的时期。但是杀手成员越来越复杂,有些杀手纯粹是为了佣金而杀人,不辩是非。我跟苏大富非常气愤,着手清理门户。于是一部分佣金杀手从穿山甲出走,也就有了后来的青纱帐杀手团伙,活跃在青蒙一代。”
“苏大富死了后,金丝猴继承了大富的一切,掌管穿山甲的运营活动。金丝猴是个听话的孩子,讲义气有能力。即使他把我供出来,我也不会改变对他的看法。后来,社会丕变,江湖之中道义坍塌,武林门派更是黑社会化。在一些事情的刺激下,我对穿山甲的信念做了调整。在一个人人求财,追逐名利作为人生首要目的的社会,礼崩乐坏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穿山甲接到的活,竟没有一个无辜之人。是我让穿山甲变成了青纱帐一般的纯佣金杀手组织。”
“你怎么能这样?”西南王问道。
“呵呵,你对外总是说我们是过命兄弟。”王胡说道,“我也承认这个。只所以承认,是因为这层关系没有人会怀疑到我头上。你说咱们是兄弟,那躺在烈士陵园里面的那些是不是兄弟?你成功授勋开国上将,坐镇西南三省,成了封疆大吏。可是,这些年你到过烈士陵园祭奠过他们吗?我看着你一步步走上权力巅峰,一步步培养自己的势力,一步步的攫取利益。你曾经问我,我孤寡老人一个,每天攒钱为什么?那我问你,你一个行将入土的人,有为什么大肆攫取财富?西南军政两界,哪一个不是你的门生故吏?哪项政策你不表态,他们敢实施?”
王胡借着西南王的问话,继续说道:“你的转变让我觉得以前所有的一切付出都是白费了。兄弟们白送了性命。我们的血肉铺就了你成为权贵的路,而你一旦踏上这条路,就忘记了革命是为了什么,那些你曾经励志拯救的人又成了你变相奴役的人。我恨透了新旧权贵,也认定了杀死权贵不会有冤假错案。从此后我行无挂碍。”
王胡看了一眼西南王,“先是你垄断了西南三省的采矿业,然后又垄断了交通运输业,接着又是建筑行业,后来你就成为名副其实的西南王。你的门生故吏被你安排在西南三省的各个岗位,你把控着西南三省的经济发展命脉,却把西南三省糟蹋成全国最穷的三个省份,你对的起这里的老百姓吗?再后来,龙家小子与贺家老大冒死夺回了西甘石化,你却大手一挥,大部分股份到了你手中。那是国家的资产,不该姓马,更不该姓王。”
“马恒善把韦跃彬弄来了滇云省,你就把王文怀弄去了龙江省,你跟马恒善一直别着劲。这些我看在眼中,你会是下一个马恒善,甚至你也有成为吴三桂的潜质。”王胡说地不客气。
“放肆。”西南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放肆我不敢,我只是一个下层小人物而已,即使再放肆,也不过是在澡盆里面造波浪而已。某些人放肆起来,却被歌颂为有魄力,老首长,你说是不是?你为了监控马恒善,动用了关系让贺家的二小子傻乎乎的去做了卧底,你觉得这是政治正确,可是其中是不是夹杂着投机成分?你辛辛苦苦的经营一切,为的是谁?不是为了老百姓,而是为了你眼前的这些傻瓜们。比如对付穿山甲,我猜测一定是龙家小子出面了,上次洪进强那件事,我就知道那小子已经发现什么端倪了。如果让你的两个司令员儿子,或者是眼前的两个得意门生,他们能做到吗?这么多年我在你们眼皮子底下翻江倒海,你们一个个就像傻子一样,先是气急败坏,然后就是草草结案。你们唯一的烦恼就是为自己的失败找不到开脱的理由。你自诩阅人无数,能慧眼识珠,但是你就没发现,整个王家只有一个明白人,那就是被你赶出家门的王红云,那孩子只是从朴素的爱国角度,建议你收敛野心和欲望,你便无能狂怒,把她逐出家门。王孟礼更是怂包一个,自己的宝贝闺女受到如此待遇,除了跟媳妇在屋里抹眼泪,屁都不敢放,真是做到了知书达理。”王胡似乎要把这些年的压抑爆发完。
云南王打断了他,冷冷的说道:“王胡,现在是交代你的罪行的时候,我的家事不是你违法犯罪的理由。”
王胡凄惨的笑了几声,继续说道:“失望,让人窒息的失望折磨着我。老首长,你背叛了你自己,背叛了当年的革命理想,背叛了出生入死的兄弟,背叛了对你寄予厚望的黎民百姓。你不是带领他们过上安乐富足的生活,转而去追求个人私利。名利熏晕了你的大脑,麻木了你的灵魂。你把过去的一切都丢在脑后,不再记起来。一年年我悄悄的观察你,你在名利场中越陷越深。革命成功后你便没再去过烈士陵园看过你的老兄弟们,开始还能找个借口,后来借口也懒的找了。你的门前车水马龙,迎来送往。我忽然发现人们对我越来越客气,越来越重视。我清楚的知道,那是来自你的影响力,而那些人也希望通过我来获得你的赏识和提拔,他们竟然开始给我送礼,呵呵。”
坐在对面的成城和吴同一阵脸红。王胡停下了这个话题,继续说道:“我该感谢老首长的福萌,才让穿山甲几次面临倾覆危机的时候挺过危机。他们怀疑过所有的人,或许怀疑过我,但是却不敢动我。借着老首长的余威,也是他们那些人心中有鬼,不敢动我。世态就是如此滑稽可笑,拜见县官大老爷,首先要过刀笔吏这一关。从某种程度上讲,穿山甲和云南王家是共生的关系,跟西南三省的官场也是共生关系。这种共生来源于背叛,对过去的背叛,对信仰的背叛,对家国情怀的背叛,对人伦道义的背叛。穿山甲所作的案子我确信金丝猴已经交代了,我就不啰嗦了,刺杀洪进强的案子则是神秘买主,出手大方。马恒善死后,他的身后留下了大量的真空,权力的真空和财富的真空,马恒善的门生们如苍蝇一般飞来,想攀附上云南王这颗大树。就连漕河帮一般的帮派,竟也来输诚,一派繁花似锦,众望所归的样子。只可惜老首长的计谋和心智远不及马恒善,所以太多东西你吃不下。漕河帮就是一例,见了漕河帮三当家的就像乞丐见了金元宝一样。我知道你只是想收编漕河帮,好让你的红木及玉石生意卖到青蒙或者俄罗斯。人算不如天算,三当家的死了,穿山甲杀死的,他一个走私贩子,靠着走私毒品发家的无恶不作之徒,是不是该死。这一举动坏了你的大事。后来洪进强知道你要收编漕河帮,并把洪河帮并入漕河帮的心思,他一个粗糙汉子却表现出了担当与勇气,拒绝了你的安排。漕河帮在你有意无意的授意下,对洪河帮展开了打击行动,平头百姓在黑社会帮派面前永远是吃亏的一方,你表面维护洪河帮,却你出一次面洪河帮便遭遇更大损失。但我从没有怀疑是你买凶杀洪进强,因为你不会出那么大的价钱。”
看着大家猜疑的目光,王胡说道:“不用猜了,是马家的人。甚至你们也怀疑,穿山甲的那些制式枪械哪里来的,也是从马家来的。我跟马家的乌鸦有交情,半卖半送。老首长放心,我没有透露王家的半丝消息。”
王胡转而对李部长说道:“李部长,讲完了。我跟您走,跟您走我还有生的机会,如果跟他们走,估计活不过明天。老首长,此生就此别过。彼此珍重,好自为之。您做不成西南王,更成不了马恒善,也成不了吴三桂。不为苍生谋福利的人,苍生必弃之。”
说着王胡站起来往外走,李金川急忙跟出去。院门外的警卫员急忙围上来,一群人风驰电掣的开走了。成城和吴同并没有跟随李金川一起出来,他们选择了陪着西南王。西南王表情复杂的靠在椅子上,看着王胡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屁股自始至终没有离开椅子。他此时回过神来,见成城和吴同还在,又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仨此时应该跟李部长一起走的。留在这里,对我,对你们都不好。”
三人追出来的时候,李部长的车队已经远去了,他们再也没有追上李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