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汉生打完电话后,张小杭说道:“我爸爸说武警的姜叔叔正在附近执行任务,我们可不可以找他帮忙?”
“姜宜良?”夏龙雀问道。张小杭点了点头。夏龙雀思索了一会,对金汉生说道:“小杭说的是个好办法,我们不能再按以前的江湖规矩行事了,现在社会一分两面,已经没有江湖的立身之地,黑白两道,让白道的公权力介入铲除黑道毒瘤,也是他们的职责。先前江湖犹在,规矩也在,江湖消失了,规矩就是摆设。我们不能遵照以前江湖规矩来处理黑社会的事情。无论拳脚有多厉害,抵不过一颗子弹。”
金汉生沉闷地点了点头,这是他少有的放下自己的坚持,夏龙雀嘴角微微露出笑意,她感觉到倔强的坚守江湖规矩的金汉生,已经悄然发生变化。
晚饭仍然是一桌田园盛宴,孩子们粘的知了,被赵玉芬和李兰分花样做了几种,知了薄荷剁碎了煎知了饼,盐水知了,油炸知了。就着酥香的知了,金汉生、马三爷、马友良好好喝了一顿,酒是马三爷自己酿制的高粱酒,度数高香味浓郁,引得不会喝酒的几位女士,也尝了两盅。马三爷看自己的作品大受欢迎,情绪越发高涨起来。张小杭打趣道:“三舅爷,要是喝醉了,小心瓜被偷走了。”
“没事,我算过了,今后一切安顺。”这又勾起了王红云的伤心事,坐在桌前有些情绪低落。
热闹的饭局被一个陌生访客打断了。当见到此人后,金汉生和夏龙雀急忙把他带到自己住的院子里,只让龙小云跟了去。
姜宜良对着金汉生和夏龙雀,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老首长,姜宜良向您报到。”。
作为江中省武警总队政委亲自带队执行任务,可见其任务的重要性。夏孔雀回了个军礼,金汉生面色凝重,手臂沉重,抬到了一半又重重放下,说道:“坐吧,这是在自己家里,我也离开军方了。”
龙小云沏了一壶茶,茶香在屋子里氤氲开来,为沉闷的山间夏夜增添了一丝凉气。
“这是小云吧,几年不见,长成大小伙子了。”姜宜良说道。
“姜伯伯好。”龙小云倒完茶,挨着夏龙雀下首坐下来,安静地聆听。
“宜良,如同昨天在电话里面说的,赵文彬这个情报比较重要,可能跟你现在的任务有帮助。虽说他是退伍军人,目前还无法完全相信他。”金汉生话说的很直接。
“针对您说的情况,我已经安排了侦查人员在镇子上和沙垭口了侦察了,因为对周边环境不熟,怕打草惊蛇,当前的工作只在外围展开。现在已经跟赵文彬取得了联系,目前看来,他提供的情报还准确,包括他们在镇子上的行动。”
“里面的侦查工作我去做,你先不用安排人进去。”金汉生慢慢说道:“明天我们扮做游客,从北面进去,卢苇沟里的和尚坟与马蹄窝也不过是隔着一个山头。”
“明天我跟你一块进去,小云跟小杭也去,扮做游客不会引起怀疑。”夏龙雀说道。
“听说有个顾同新在里面,他认识小云和小杭,是不是不太妥当?”金汉生说道。
“小杭,正方省长的闺女?”听闻张小杭在马蹄窝,姜宜良有些惊讶。
“是的,李雁楠也在这里,他们是来休假的。”夏龙雀说道。
“我们是去做侦查,如果让人发现,无论是谁,都不能暴露,所以小云和小杭去也无妨。让小杭长长见识也是好事。”金汉生点头说道:“那明天让他们捯饬捯饬,别太明显就行。”
姜宜良显然还在思索李雁楠在此休假的事情,听金汉生如此说,说道:“要不要我派几个战士做警卫?”
金汉生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算是否定了姜宜良的话。姜宜良也了解金汉生的想法,从十几岁遇到金汉生,然后一路跟着摸爬滚打爬到今天的位置,他非常清楚金汉生的想法和行事方式,见金汉生摇头,便不再说什么。喝了一会茶,起身告辞。夏龙雀贴心的拿出一盒茶叶,说道:“山上自制的茶,喝了清火,听你嗓音沙哑,估计没少发脾气。友良已经安排好了车,把你送到镇上的渔家乐,路过瓜棚,你带两个西瓜回去给弟兄们消暑。”
姜宜良答应着出来,回头又请示道:“老首长,我需要去见李雁楠吗?”
“这次先不用了,你有任务在身。”金汉生说道。
送走姜宜良回来,两位老人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面,龙小云继续回去吃饭。夏龙雀说道:“二哥,从这几天的情况来看,李雁楠跟着张小杭跟的紧,似乎不愿意小杭跟小云走得太近。她心里存了干部家庭的优越感,将来对两个孩子必定会横加干涉。虽说小云将来一定会一飞冲天,但不是所有人都像马三哥那样,有前后眼,未卜先知。孩子是好孩子,可是她妈妈不是咱这一路。”
金汉生握着茶杯思索了很久,然后点头答应,“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第二天天气多云,有微风从北面的马格拉河吹过来,颇有中秋前后的气象。大朵白云在风的作用下,变换着各式姿态,从北向南匆匆跑去。金汉生、夏龙雀、龙小云和张小杭四人从马蹄窝出发,一路向西北,路过晒衣石再次折向西北,山势逐渐陡峭。最高处是马角峰,从马角峰下的一条窄窄的石缝穿过去,一处开阔的平台,有一亩见方的平整石板,
“太美了,是一个拍照的好地方。”张小杭说着就要站到石板中央,龙小云一把拉住了她,一阵风吹过来,把她的遮阳帽一下吹掉,勒在脖子上了。
“这边很危险。”龙小云说道:“风从西北沿着河道吹过来,被马角峰阻挡于是形成涡流,不小心就会被吹落悬崖的。”
张小杭吓得吐了吐舌头,往下面看时,才发现石板边上便是万丈悬崖,崖壁上高高低低的一些低矮灌木的树梢,形成了篱笆一般,给人错乱的安全感,仔细看时,树梢稀疏,离着石板边缘也有一段距离,德拉斯河谷也是著名的风道,风受两面山谷的约束,径直吹向马角峰,受马角峰阻挡,形成涡流,向下吹去,仿佛要把人刮到悬崖下一般。德拉斯河咆哮着冲下来,在崖壁下撞上马角峰咆哮着沿着山谷,折向东汇到马格拉河中去了。
“二爷爷,我去年跟虎子去抓野兔的时候,从崖壁的西南下去,到半山腰下面,有棵大松树,视野开阔,可以俯瞰和尚坟。就是路不好走,远离德拉斯河,没有什么风景。现在这条路一直下去,沿着德拉斯河走,远一些,但是风景好。咱走那一条?”龙小云问道。
“走西南的那条,先去半山腰看个究竟。”金汉生见夏龙雀没有表态,于是说道。外出执行任务时,夏龙雀一贯听从金汉生的安排,是多年养成的习惯,或者说是二人的默契。龙小云带路,张小杭和夏龙雀紧跟着龙小云后面,金汉生殿后,贴着马角峰崖壁向前,风吹过来,把他们紧紧的往崖壁上推,但是光石板的边缘,灌木却被向外压到。张小杭倒吸了口冷气,心想:要是刚才风大,估计会被吹下去。
过了马角峰崖壁,是遮天蔽日的林间路。羊肠小路是巡山人走的,容得下一个人走,时不时的需要把疯长的荆棘枝条砍掉。龙小云折了一根棍子,不住的往两边敲打着。
“小杭,你知道小云为什么不停的敲打两边吗?”夏龙雀故意问道,张小杭摇了摇头,夏龙雀解释道:“他是把两边藏着的小动物、昆虫啊,还有蛇之类的提前吓跑。”
“蛇?”张小杭惊讶地说道,她想起了在学校时,肖路远豢养的蛇,不由的一阵反胃,看到龙小云在前面不停的挥舞棍子,才觉得心安。
“有毒吗?”她怯怯地问道。
“无毒,在马格拉山里面还没有发现有毒蛇,都是些无毒的。”龙小云解释道:“就像肖路远养的那些一样,看起来吓人,其实都不是毒蛇。”
“我记得你刚进班级,他送给你的见面礼就是一条蛇,你还给他的是一条死蛇。”张小杭笑眯眯说道:“肖路远也没有消息了,四害现在改邪归正了俩,消失了俩。不过,有消息说肖路远要出国上学。”
“消失的那俩,这辈子会在黑暗的漩涡里面出不来,最后会沉沦下去。”夏龙雀说道。
“我给他的礼物,除了死蛇,还有几粒药丸,他从今以后只要接触到蛇、蜘蛛之类的,就会过敏。本意是想让他学好,没承想他一直没有悔改,还雇凶袭击我们。”
“凶手抓到了吗?”夏龙雀问道。
“没有。”张小杭闷闷的回答了一声,恨恨地把路边的小石子踢开去。
四人行走的速度很快,一会就到了龙小云说的大松树下面。
和尚坟的全景尽收眼底。和尚坟没有坟,也没有庙,以前三三两两的居住着二三十户人家,穷村破落的,男人娶不上老婆,一大半都是光棍。又因为无后,坟头上常年无人祭扫,时间一长,外号便成了名称,慢慢流传开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个蜗居在山坳里面的小村子被人围了起来,成了外人不准进入的禁区。高高的围墙包围着的旧房子,房顶长满了青苔,如果不是围墙提醒,很难分辨那是房子,那是绿地。从高坡上向下望下去,不停的有人进进出出,似乎在搬运东西,有几间屋子,细细的铁皮烟囱里面,冒出白烟。上午时分,有商贩把东西放在门口的岗哨后便撤离了。一会便有人出来,把商贩卖的东西,推到卖白烟的房子去。数响钟声后,一些衣衫脏旧的人从房子里面出来,三三两两的向冒白烟的屋子走去。还有些穿制服的,也从屋子里出来,快步走向冒烟的房屋。在围墙的北部,有几间屋子时不时的冒出黑烟,很快消失在河谷溜进来的疾风中。
“谁!出来。”龙小云忽然对着左边的灌木丛怒喝了一句,把张小杭吓了一跳。金汉生和夏龙雀暗中做着防御的准备,一阵悉索声后,从灌木后面出来一个人,龙小云定睛一看,那人他见过:长途车上那个瘦瘦的老者。
“前辈,怎么是您?”龙小云惊讶的喊道。
“二哥三妹都来了,老头子我能缺席吗?”老人说着,一步跃了出来,对着金汉生和夏龙雀抱拳,说道:“”二哥,三妹,别来无恙,想死我了。
金汉生卸下防御气场,一个箭步冲上来,两个老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夏龙雀站在旁边看着,眼含热泪。
“三弟,三哥,一向可好?”金汉生和夏龙雀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
三人互道平安,在松树下坐了下来,互相倾诉别离之情和重逢之喜,叙说这些年的经历,说道高兴处开怀大笑,伤心又处痛哭流涕。
龙小云找了个机会,问道:“前辈,您也是为和尚坟来的吗?”
风易扬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观察这个村落一些时日了,只是没有进去仔细看过,上次在长途车上时,我回去处理了点急事,返回来的。”
龙小云说道:“那道墙进去不难,他们的门岗都在前面,后面回空虚些。”
说着看了看金汉生,说道:“二爷爷,我一会翻墙进去看看,或许能够摸清情况。”
金汉生和夏龙雀同时说道:“不要进去冒险,一是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火力,里面的消息机关也不清楚,擅自进去太过冒险。”
张小杭也担心的说道:“先不要进去了,我们在高处也能把里面的情况看个大概。”
龙小云摇了摇头,说道:“还是要进去勘察一下,才能确定。”转头对金汉生和夏龙雀说道:“二爷爷,奶奶,我从紧贴墙的那幢屋子翻进院子里,他们即使有机关,也不可能布置在院子中间,看刚才那些人三三两两的走出来,即使有机关,也应该在墙角或者屋角。”
金汉生被说服了,说道:“稍等一会,等上午过后,西山的影子把和尚坟包住了,光线暗淡下来再行动。这个时候,我们还有件事情要做。”
“二哥,你是要把他们的电给断了吗?”风易扬熟悉金汉生的路数,确认道。
“是,一会断了电,让他们先慌乱起来,再行动最好。”金汉生说道。
“怎么弄?我去把山脚的电线给割了。”风易扬说道。
“不用的。”夏龙雀说着,掏出手机,发了一封短信出去。消息很简单:想办法把和尚坟的供电断了,我们要进去侦查。消息是发给姜宜良的,回复也很简单:收到。
一个小时后,才看到围墙里面开始有人出来,指指点点的查线路,打电话。
姜宜良回复短信给夏龙雀说道:“三姑,他们在卢崖镇用了专用线路,刚找到,电已停。我已经派部队过去接应。”
此时太阳已落到山的西面,浓重的影子把和尚坟包围起来,象夜幕降临一般。趁着阴影,龙小云风一般冲下山,张小杭低低地嘱托远远的落在了身后。没过多久,只见一个小黑影出现在屋顶上,接着消失了。过了差不多又有一个多小时的样子,上午冒黑烟的一排房子响起了剧烈的爆炸声,接着便是手枪的射击声,看到几个穿白制服的从屋子里面冲出来,向着传达室那边跑去。边跑边挥动胳膊,似乎是在射击。一个小小黑影如同鬼魅一般,迅疾闪进了门口的岗哨,不一会,铁门便紧紧关闭起来。
“师兄。”张小杭着急地喊起来。夏龙雀面色凝重的盯着和尚坟,看着一堆人在里面无头苍蝇一般乱撞。接着又是几声闷响,有几间屋子倒塌下来,火苗盯着浓烟升腾起来。和尚坟乱成一团。
“夏奶奶,师兄他没有危险吧。”张小杭带着哭腔问道。
“没事的,龙少侠吉人天相。”张小杭对风易扬用算命占卜的一套来推断龙小云的安危十分不满,没有理睬他的话,只是焦急的搓着手,眼泪汪汪的看着下面一团乱。没多久,铁门被推开了,一辆越野车从院子里面疯狂的驶出,消失在茫茫山谷中。
就在张小杭焦躁不安的时候,龙小云满脸黑灰的从下面的树丛里钻出来,张小杭揉了揉眼睛,看清是龙小云后,飞快跑到他跟前,抓住他的手,傻傻笑起来,任凭泪水滑落。
“下次别干这冒险的事情了,没有受伤吧。”她关切地问道。此时才看到龙小云的裤子从大腿往下,被撕成了布条,随风飘动。
“你的裤子。”张小杭惊讶问道。
“他的裤子是被路上的树枝撕裂的。”一个声音突兀的说道,此时大家才看到,龙小云后面还跟着一个,是赵文彬。
“前辈,我回来了。”这话是对金汉生和夏龙雀说的。
“小云,快说是怎么回事。”金汉生、夏龙雀和风易扬子异口同声说道。“是一个毒品加工点和毒虫豢养点,还有,提炼毒膏的地方,刚才炸毁的是库房的一部分。”龙小云擦了把脸说道。夏龙雀不待龙小云说完,掏出电话说道:“宜良,和尚坟是一个毒品窝点,从速处理。有一台丰田越野离开了,沿路注意检查点。”
电话那头说道:“战士们已经到达,越野车在卢崖镇已经被废弃,人已经逃了。”
夏龙雀答应了一声,挂了电话。武警战士的军车已经开进来,把整个和尚坟控制了起来。
金汉生确认龙小云没有受伤后,说道:“我们都去马蹄窝,三弟,多年不见,这次咱哥几个要一醉方休,马三哥酿的好酒,还给你留着呢。”
“老头子我听见酒就挪不动脚了,但是我更想听一下龙少侠的经历。哈哈哈,江山代有才人出,痛快,当浮一大白。”风易扬大笑着,花白地山羊胡一抖一抖。
“赵文彬,你也一起去吧。”夏龙雀说道,她看的出来,这次是赵文彬帮了龙小云的忙,“我们都回去听听小云的经历。”
赵文彬沉闷地答应一声,脱下保安制服的褂子递给龙小云,小声说道:“小兄弟,围上褂子,你的屁股露着了。”
话虽然轻,但是大家都听到了,引起一阵大笑。张小杭羞红了脸,故意岔开话题,问道:“师兄,什么是毒膏?”
龙小云字斟句酌,担心会吓到张小杭,慢慢说道:“长时间吸毒的人,毒性会深入骨髓。这些人死后,骨头都是黑的。用这些人的骨头,可以提炼出一种毒膏。一些售卖窝点,会把毒膏或者毒膏制成的粉末,掺到饮料中、酒水中甚至香烟中,让人无意中就上了瘾。”
金汉生接话说道:“以前在旧社会,绝大多数大烟馆靠这种方式拉生意,扩大客源。吸食时间长的烟鬼,最后烟馆都免费供应,包吃包住,就为了用他的骨殖提炼毒膏。那种毒膏,抹到人身上,都会让人兴奋上瘾。”
听着一老一少讲毒膏的事情,风易扬嘴角上扬,想起了自己在蒲集镇喝羊汤的经过。回头看张小杭紧张难受的样子,打消了讲故事的念头。
金汉生和龙小云没有说得是:在旧社会,人死后,会被尽快处理。就像处理一头猪一般,骨头被剔出来熬制药膏,肉和内脏等,扔了喂狗或者直接扔进山谷,任凭野兽飞禽叼啄。
金汉生说的云淡风轻,张小杭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万幸,一番操作下来,跑了和尚烧了庙,和尚坟只剩坟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