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与马元凤离婚后,顾卫国便把家搬到了公安厅的职员宿舍中。顾同新和肖路远的事情他背后打探得十分清楚。肖明伟把郑燕和肖路远送出国后,待风声稍过,便在省城豪华的天和酒店的贵宾厅宴请了顾卫国,作为对顾卫国相帮的酬谢。席间两人推杯换盏,无话不谈大有相见恨晚之势。两人因为孩子的关系走到了一起,越发感觉亲近。从郑燕嘴里得到的那些关于龙小云的消息给了肖明伟吹嘘的资本,他把这些消息添油加醋的加工了一遍,声情并茂地讲给顾伟国听。他的本意是想借助顾卫国的人脉力量,给龙小云点颜色看看。奈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顾卫国从肖明伟的嘴中越来越确定龙小云与自己有关系,或许他来省城进入到顾同新的班级,有很大可能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席间他不动声色地劝了肖明伟几句,看肖明伟垂头丧气的样子,又说道:“再怎么说咱们也算是厅级干部了,在咱兄弟的地盘上还没有人能翻得起浪来,所以老弟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首先让路远这小子回来上学,然后再给他找回面子,这面子不但是孩子的,也有咱哥俩的。”
“对对,省实验中学这么做,也太扫我们脸面了。”肖明伟附和道。他把一切都归结到了省实验中学身上,从没有想到自己教育的失败,或许他本就是一混蛋玩意,不知道反思,所有一切错的都是别人。秉持这种混蛋观点的人越来越多,渐成燎原之势,变成了社会的普遍观点。
两人的谈论的火热,完全没有留意,贵宾厅的门被人悄悄地打开,一双机警的眼睛向里面窥视了一会,门又被无声的闭上了。席间的觥筹交错造出的嘈杂声音,把一切都掩盖在猜拳行令的声浪里面。
接近午夜,顾卫国和肖明伟才醉醺醺得从酒店出来,两人分手道别。顾卫国的司机拉响了警笛向省公安厅驶去,走到实验中学门口时,他忽然改变了主意,要去江边散散心。于是司机掉头回来,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远处一辆黑色的Audi轿车,紧紧的跟住了他们。在车子里面,一个戴着墨镜口罩的全副武装的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导航屏幕,时不时的对着手机指挥。
在顾卫国的车子沿着滨江路往前开,快到河滨别墅区山角的狭窄路段时,Audi车忽然停下来,掉头往回开,开没多远,远远的停在了一个树荫下,如果不仔细辨认,很难看到。锦屏山上忽然发出轰的一声巨响,像是炸药的沉闷爆炸,一时间大石小石纷纷砸下来。顾卫国的车来不及躲避,被一块上百斤重的石块砸中车尾,车头被掀起来,然后又重重得砸落在地,怪叫着向前冲过去。前面是涛涛河水,司机急打方向盘,护栏切割着右侧车体有十米远,才驶回到路上。此时的车速并未减慢多少,恰巧驶来一辆重型卡车,卡车司机看到了出事的警车,拼命鸣笛示意,其实车速并不快,但是车大灯直射司机的眼睛,让他判断不出距离和速度,认为卡车已经迎面驶来,于是一下把方向盘打到底,高速行驶的小车径直向岩壁撞去,只听轰得一声巨响,车头完全扁下去,安全气囊弹出后,司机一头撞上前挡风玻璃,巨大的惯性把他压在方向盘上,传来清脆的骨裂声。晕头转向的顾卫国从后座先是被石头震地晕头转向,接下来的撞击惯性直接把他从后座摔向前排,前排座位被压趴了。卡车司机掏出电话报警后,把电话直接扔进马戈拉河中,然后小心绕过车祸现场,鸣着汽笛狂奔而去。Audi车紧跟上卡车,消失在夜色中。
顾卫国捡回了一条命,除了胸骨和左臂骨骨折外,没有生命危险。命运之神没有眷顾司机,他因为肋骨刺穿肝脏,引发并发症,终于不治。
省公安厅长醉酒后遭遇车祸,司机不治身亡。在江中城引起了不小的波澜,报纸头版头条的位置,醒目的印着顾伟国乘坐得警车撞山后的惨况。网络上更是沸沸扬扬,有好事者专门就此事进行了深入挖掘。随着事态发展,风向开始有了逐渐的转变,网友罗列了厅长车祸十大待解问题,每个问题都把风向带偏:
下雨天遇车祸,是天灾还是人祸?
报警的人是谁?
路上巨石是怎么滚落下山的?
厅长高配车是否超标准?
在什么地方跟谁一起喝的酒?
司机有没有喝酒?
酒后是去哪,为什么是背离省公安厅的方向?
紧跟着便有专家跳出来,在网上煞有介是的分析当时车祸的原因:
首先司机不会喝酒,因为厅长喝酒了,说明参加的宴会规格不低,司机没有资格跟厅长一起把酒言欢,再者工作纪律也不允许司机喝酒,所以司机是清醒的。
清醒的司机受醉酒领导的指示,开车去滨河路,他们一定不是回省公安厅,根据路上的录像显示,警车先是奔着省公安厅方向走,后来在实验中学附近调头去了滨江路,开往河滨别墅区方向。滨河路的交通监控在昨天已经被人为破坏,还没有完全修复,所以只能根据现场的蛛丝马迹分析。
顾厅长离婚后便不再回以前的家,都是住在省公安厅专门的宿舍里面,所以开往别墅区说明他不准备休息。路过锦屏山时,山上突遇落石,司机为躲避落石撞上江边护栏,只能左打轮把车救回到路上,无奈车速快,拐弯太急,撞在崖壁上,导致惨剧。恰好有卡车经过,于是替他们报了警。
专家话音未落,下面留言便沸腾起来,有网友直接说:专家,我可以用砖头拍死你吗?也有的说:你分析来分析去,什么问题都没分析出答案来。
省公安厅长的车祸事件在网路上沸沸扬扬,引起了省领导层的高度关注。一个调查组进驻到省公安厅开展工作,但是没过多久便悄悄的撤了回来。面对张正方的疑问,省委书记邱连山无奈的往上指了指,小声说道:“上面发话了,这件事情不要再调查了。”
张正方虽然点了点头,心里还是在一直盘算,他清楚邱书记所说的上面是谁,他心里暗地盘算,如何行动才能更好的堵住上面的嘴。
顾卫国躺在医院里面,神色憔悴,他预感到会有大的风暴要来。等李仁泽过来看望他,捎来的消息让他喜出望外,调查组撤回去了,此事马上会不了了之。
“怎么会撤回去呢?”他自言自语的说道。
“听说是上面传下话来。”李仁泽故意把话说了一半,然后左右谨慎地看了一眼,把后半截话咽下去,表现的好像自己不知道是谁传话一样。顾卫国用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回答了老搭档的善意。一会肖明伟过来看他,两个人统一了一下口径,就说为了给肖明伟的母亲庆祝生日而喝多了。
事情就这样瞒天过海地翻篇了。网络上的舆论泡沫翻腾了一段时间后,慢慢消失。无边的八卦和假新闻标题党又开始充斥着每一个页面。送走了一批批看望他的干警和同事后,他心中的怒火慢慢升腾起来,顾同新和马元凤,住院两周了连个电话都没有,他心里暗骂:马元凤,你真狠心,好歹我们也二十多年的夫妻啊。顾同新,你这个白眼狼,我白养你十六年了。想到顾同新,他又放佛看到自己的警帽变了颜色。恨恨地给两人拨电话,已经全部拨不通了。
顾卫国车祸事件,有一个人是高兴的,在马格拉山中东躲西藏的李东华,无意中从一个农村小卖部的电视里面看到了新闻,高兴的一口气灌了一瓶啤酒。掏出一百元大钞,财大气粗地交给老板娘说不用找了。顾伟国车祸事件让他意识到,省公安厅长也是绝对安全的。复仇的阴影慢慢笼罩在心底。“不能再躲藏了,回去。”下定决心后,他开始返回,要回到省城,筹划着报复。
顾卫国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对于顾同新没有来看望慰问他,心里充满了怨恨,甚至于恨到了马元凤头上,正诅咒马元凤的时候,一个电话使他象弹簧一样笔直坐了起来,熟悉而又令人无比恐惧的特殊铃声,犹如魔法一般,让他再也不敢躺着,他甚至双腿已经着地,半坐在病床上了。电话号码依然是被加密,声音依然是经过处理,一个怪异的声音如同夜晚猫头鹰的啸叫一般,让他毛骨悚然:虽然你欺负了元凤,但我还是出手拉你一把,你该明白,要乖。
连回答“是”的机会都没有给顾卫国,对方直接挂断了电话。顾卫国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内衣已经被冷汗浸湿。多少年过去了,自己对那个人还是如此的恐惧。顾卫国知道,那人就是一个魔鬼,早已经钻到他的骨子里面,无法赶出去。
他忽然意识到,如果马元凤或者顾同新在省城出事,都会是他的罪过,等万钧雷霆降到头上,不是一个小小的省厅长能够扛得住的,稍不留神就是分身碎骨,当年首都张家就是活生生的实例。一个显赫的将军门第,几句话就轰然倒塌,若不是后来影子门强势出手,把几大豪门的战力一夜之间消灭掉,张家到现在应该只存在于史书中了。
顾卫国打了一个冷战,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大太保正在办公室里面生闷气,三太保不辞而别,已经消失了快十天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虽然他托付警界朋友帮忙寻找,如同大海捞针,渺无踪影。他本不愿意接电话,但是看到电话号码,立马坐的笔直,神情变得谦恭起来:老大,什么事?他问的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
“替我照顾一下马元凤和顾同新,确保她们的安全。”电话那端说道。
“好,没有问题。”大太保虽然一肚子疑问,识相地闷在肚子里面,干脆利落的答应下来。听见电话那边要挂电话,大太保急忙说道:“老大,帮兄弟一个忙。”
“什么忙?”电话那边有些不耐烦。
“老三失踪了。”
“哦。”电话那端的顾卫国还是没有答应帮还是不帮。
“他知道的太多。”大太保又说道。
“知道了,我来安排。”顾卫国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
大太保放下电话,微微一笑,笑容里面掺杂着鄙视。打开电脑,起草了半个多月的挑战书,刚开始了有二十多个字,准备继续起草下去。
三太保此时已经坐上了去泰国的航班,自从他准备离开大太保后,便悄悄处置了仅有的房产,把女朋友提前安排到泰国清迈去了。走以前,他把知道的信息都整理到文档中,交给了李仁泽,李仁泽捏着小小的U盘,如同是一个巨大的金砖一般,他从黑乎乎的外壳上,仿佛看到了一片希望得光芒。
顾卫国安排地寻找三太保的工作注定徒劳。他只查到了在五天前三太保去了首都,至于去首都后又去了哪里,他能力太低,指挥不动首都的警察,于是便被耽误下来。
省立医院的干部病房注定是热闹的。在顾卫国稍稍能够下地活动的时候,一天晚上大概在八点多钟,他刚吃完药躺下来,顺便拍了小护士的屁股一巴掌,打得小护士红着脸跑开去。他惬意地躺在床上想象着一些让人心猿意马的画面,忽然眼前一黑,病床上的被子被猛地掀起来蒙上他的头,接着拳头如同雨点般向他的脸和头部猛烈击打下来。
刚开始他还喊两声,后来便直接昏过去,正在恢复的胸骨和断了的左臂重又断裂开来。有去探望的干警回来描述,顾厅长这次被包成了一个大白粽子,除了嘴和鼻孔,其他部分都被包起来了。据说眼部受了暴力击打,还有严重的脑震荡,没有半年时间出不了院。
谁跟他有如此大的仇恨,对他下如此重手?是所有人的疑问。
顾卫国在医院被暴打导致二次骨折的事情很快又被曝光开来。省立医院的监控紧紧拍摄了一个模糊的背影,佝偻着腰,带着农村人常用的的确良帽子,看装扮似乎是病人的陪护家属混了进来,他把顾卫国打昏后,便悄然离去了。
省厅威信扫地,研究决定把他转院到武警医院,在部队医院里面,小流氓混混不至于如此猖狂。他被打事小,但是他的配枪却丢了,一下成了大案要案,省厅挂名督办,限期市局破案。又专门召开了会议,李仁泽现在作为政委,在顾卫国住院期间主持省厅工作。
省厅的工作被省委严厉通报批评,对于全省混乱的治安状况,省厅要负起责任,做出深刻的检讨。作为连带责任,省立医院的正副院长们被就地免职了。上午还在畅谈建设百年伟大医院的院长大人,下午便丢了工作,世事真是无常。
最后悔的是药商们,药品采购招标会刚结束,该孝敬的、回扣的刚支出,合同还没有签便失了靠山。举报信象雪片般飞到了卫生厅纪委,于是免职的6位正副院长,进去了五位。当腐败成为普遍现象和某些领导者的行事习惯后,是否被调查就仅仅取决于运气和是否被举报了。但是这种被动疗愈的方式,又能有多大的效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