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权发现一个问题。
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一个他本以为已经很重视,却发现他根本还不够重视的问题。
从应天府到北平的这一段路还好。
虽然也有贫寒者卧在雪中,以雪为食。
可并不多见,常见!
只是,自从离开北平城,一路往东北走。
风刮的越急,积雪越厚!
人越来越少!
冻死的尸体也越来越多!
“这就是大宁都司?!这是我们看到的冻死的第三十八个了吧?!”
徐妙锦紧皱眉头,将尸体规整好,语气沉重。
她已换上厚厚的棉服。
整个人裹成一个球。
进入大宁地界以来,气温已经低的落水成冰,冻得人受不了。
她从小在温暖的江南长大,从不曾感受过冬天的寒冷可以到如此地步。
她不小心将左手裸露在空气中一个时辰。
左手已经肿成一个球了。
这样的严寒,像她这样的体质,如何能开战?!
按说这样的天气,他们在路上赶路时,不应该遇上行人才对。
可是他们遇到了!遇到了很多!
但他们几乎都是尸体。
“嗯!严寒!必定少柴!少柴必定要多花销!他们应该是出来找食物或是找柴的。”
朱权眉头紧锁。
现在的大宁府城肯定缺衣少食啊!
还有他人虽然来,可物资还在后面。
也不知道大宁府里有没有储备的灾年应急之物。
他没有料到灾情会如此严重?!
他一路走来,看到的北平府,不曾如此啊。
为何他的大宁就有如此多的人冻死呢?!
“殿下!我们应该尽快赶到大宁府城,以备赈灾物资!冻死的人太多了!”
徐妙锦抱拳,提议道。
“嗯!我也有此打算,现在大雪不停,积雪甚厚,恐怕两天的路程要走三天了!我们得加快一下!”
此时他们停留在一处废弃的寺庙中,正在进食修整。
本来已经离大宁城很近了,只需要两天的路程即可到达。
结果大雪天赶路,速度直接降低了一半。
就在两人交谈之时。
忽然有喧哗声传来。
“你们做什么?!”
牛二一声怒吼。
“牛亲卫,我等有事要禀报殿下。”
一个有着高鼻梁的士兵抱拳行礼,脸上焦急不已。
“牛二!放他们上前。”
朱权听到话声,直接命令道。
“是!”
牛二让开身子,让为首的一人通行。
三千护卫军赶路,三千人朝夕相处。
护卫军中的佼佼者,朱权都有印象。
“本王记得你是叫丁五吧!有何事禀报?”
朱权看到来人,一口道出他的名字。
此人的鼻子高高隆起。
他记得他擅长使刀,一把弯刀使的密不透风!
“殿下!”
丁五噗通一声跪下!
口中哀泣。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朱权被吓了一跳,立马站起身,要将他扶起来。
“殿下让小的跪着吧,容小的说完,若是殿下答应,小的此生必以死相报!”
丁五的目中含泪,坚持跪着,语气悲切。
“你说!”
朱权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起身,挺直腰背,严肃道。
到底是有何事,要作此姿态。
“殿下!小的和方勇等五人都是大宁人!”
丁五直直的盯着朱权,先道出这么一句。
“嗯,所以呢?”
“殿下!小的可以回家一趟吗?就一日?小的已经三年不曾归家!本来想等到休沐日才回家的,可是看到大雪天里这副场景,我们...我们担心家里的娃啊!”
丁五越说越顺,他说到自己的真实想法时,反倒不敢看朱权的神色。
虽然殿下平时待他们极好。
与他们的待遇也很好。
可是在纪律方面,在训练方面,是丝毫不容情的。
那李定方以为凭着他祖父是开国元勋李善长的缘故,有一次晚上训练的时候,晚到了一会儿。
结果就直接多做了一个时辰的俯卧撑!
他们看着都受不住。
有功就赏,有过就罚!
熟知军纪,恪守军规!
这是殿下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他们不敢稍有或忘。
这次的不情之请,他们也是犹豫好久,才敢提出来。
大明军规有定,入营军士,平时训练每月一日休,战时全年无休!
像他们这样赶路的日子,就属于战时!
“......”
朱权沉默,他仍然是严肃着脸。
“小的,小的家就在附近,半日的距离,小的看完家里的情况,就追赶上殿下也行的,也行的。”
丁五重重的一叩头。
笨拙的话语,此时也只剩下’也行的‘这几个字。
“小的们也定会随后追上殿下的。”
远处的四人,也随着丁五一起跪拜请求。
荒凉的寺庙内,气氛一下子变得停滞。
按照朱权一向维持的形象,遇到这种士卒家中或许有事的情况,是肯定会通融让其回去的。
可军有军规!
若是此次答应,以后遇到这种情形都得答应。
这样就会形成定例!
若是不出事还好,若是有紧急情况,请假回家探亲的人又多。
你就是治军不严,贻误战机。
你就是酒囊饭袋之辈!
只统领三千人有五人如此?
若是统领三万人,三十万人呢?
都要如此吗?!
一时间,殿内的众人全都看向朱权。
感同身受的士卒们,大多不会想到身为统帅的为难。
他们只知道,跪着的丁五提出的请求合情合理,是该答应。
汤嘉丰是知道难处的。
想要出手阻拦,将骂名背到自己身上。
朱权却并没有给到他机会。
“还有没有人想要归家的,一同站出来!”
朱权对着护卫军高喊。
没有!
没有人站出来。
只有刚刚请求的丁五等五人。
“你们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下跪,做如此哀求之态?!”
朱权转过头,盯着丁五寒声说道。
“殿...殿下!小的...小的...”
丁五感受到宁王身上发出的寒意,不敢稍有动作。
连话语都有些说不出口。
寺庙中,此时的空气都变得更为寒冷了一些。
“不要称呼小的!你们都是八尺大汉!称呼自己可以自称‘属下’,‘标下’,何须用‘小’字来形容自己?!”
朱权打断他,更为不悦。
几个念头间,对于这样的请求,他已有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