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梧十二岁时,小崽子考入了京大少年班。
头一次,颜之接到了来自于过去大学班长的电话,对面的老师还没认出他,苦口婆心的对他说,“建议家长来学校一趟。”
“裴小同学,最近严重缺课。”
“虽然聪明,但还是要好好上课的。”
正在公司忙碌的颜之抬爪,捂脸,“我明天一定准时带他过去,谢谢。”
辅导员老师挂掉电话的时候还在疑惑。
怎么听着感觉有点耳熟。
颜之急匆匆的起身,让小舒先盯着新项目,一路开着自己那辆黑色大g,打通了景宿的电话,“现在定位裴青梧的位置,发给我。”
向来理智客观的景特助,听到这个称呼也是额角一跳。
“是,夫人。”
颜之很少这样去喊裴青梧,每逢发生,必是犯了大错。
位置信息很快提交,连这个消息也转给了裴闻野。
于是,颜之开车一路转到了京市的旧街,他刚停好车,就看到自家小崽子蹲在路边,手里拿着一本中考数学题册,言辞凿凿的同旁边的小少年讲学。
偏偏后面还是一条街的酒吧。
仔细看,小少年脸上还带着伤,贴上了裴青梧从家里拿出来的白兔创口贴。
颜之坐在车里,拍了一张发给裴闻野。
不到十分钟,旧街连连停了两辆豪车, 沉迷教学的小崽子终于抬起眼睛,笑的是非常单纯,“爸爸,妈妈。”
好像是什么出门偶遇的温和场景。
实际上这个小崽子应该在京大上课。
裴闻野一身黑色大衣,模样冷峻,半个手臂揽住自家崽子,另一只手牵上了颜之的手。
到了三十岁的颜之,依旧漂亮,眼角连个细纹都没有,此刻,美人笑意却不达眼底,“回去跟妈妈好好说说。”
“家里有事,先回家。”
裴闻野做总结性发言,视线一分不错的扫过无措站起来的小朋友身上,“乖乖,这是你的朋友吗?”
“嗯,我初中的同学。”
什么同学,自己比人家小这么多岁,正常要喊哥哥,他突然变了想法,“一起带上,爸爸请你们吃饭。”
裴青梧走过去,拉住容檀的手,“走啦,一会儿我爸爸把你送回来。”
容檀摇头,显然很不自在,只看裴青梧仰起脸颊,发音也跟着软了去,“你说了,什么都听我的。”
“我…”
颜之不忍心的收回视线,把额头压在男人肩膀上,“他是不是跟你学的?”
裴闻野颇有道理的摇头,并不承认,“应该是遗传。”
容檀的书包也被裴青梧拿走了,小崽子开开心心的带他坐上颜之的车,“妈妈,我们要去吃什么呀?”
颜之:“去福缘居。”
裴青梧和容檀介绍起来,容檀始终坐的笔直,清瘦的脸上充满了让人心疼的茫然。
刚到商城,颜之把车钥匙交给门口的安保,同裴闻野并肩往前走。
两个人看着小少年背影,大部分时间,是裴青梧拉着容檀走。
裴闻野含笑问起来:“之之,不生气了吗?”
“生气。”
颜之看着他这双眸子,轻淡说:“所以回去,他还是要挨罚。”
一行四人走入电梯。
整个京市,谁都知道颜之和裴闻野的财力有多么难以预估,容檀站在电梯角落里,想起同学之间的传闻,低下头,看裴青梧抓着他的手腕。
一个月前,容檀休学,他成绩差,不准备参加半年后的中考了,想多多攒钱,给相依为命的爷爷养老。
容檀在京大后巷的一家餐馆临时做帮工,在那里遇到了裴青梧,他不像别人去问他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不上学,让他无地自容的结巴回答。
而是,跟踪他。
当然,这种方式并没有多好。
容檀抱着一堆要洗的碗碟走入后院时,裴青梧从角落里站出来,“容檀,你不是说过,要考入京大附中的高中本部吗?”
对了,他们除了是同学,还是同桌。
冬日寒冷,容檀放下碗碟,他穿着隔离油污的工作服,里面是单薄的旧棉服,瓷白的面孔上泛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难过。
那是赤裸的现实,“我考不进去,裴青梧。”
“我要赚钱。”
裴青梧有自己的执着,他说,“你还说过,爷爷想看你读书,你努力考进京大附中的是为了让爷爷高兴。”
“够了。”
容檀说,他知道裴青梧想要劝他回去读书,所以他并没有生气,“我爷爷今年冬天摔了一跤,看完病,我们家的存款只剩两百块。”
“裴青梧,我要先活下去。”
裴青梧还是走过来,明明比他小了四岁,谁也想不到他的力气为什么这么大,拉着容檀的手往外走,“带我去看爷爷。”
那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住在京郊的老巷子里,给一家公司当看门的保安,每天笑眯眯的,会拿枝叶编的小玩具给小朋友玩。
容檀是他捡回来的孩子。
小小的孩子缩在襁褓里,也是在这样的大雪天。
他被遗弃,也被救赎。
裴青梧第一次见这位老人,就是在几年前的初中部。
容檀性子很好,他看到爷爷推着旧三轮给他送衣服,急匆匆的举手出门。
老人家站在雪地里,等他下课。
容檀直接跑下去,几乎是当着所有学生的面,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总有人会选择遮掩家境,因为自卑,因为害怕被讨厌。
“爷爷。”
“檀檀,这是新买的褂子,穿着暖和。”
小小的裴青梧想,爱没有什么拿不出的。
爱就是爱。
容檀如此,就像眠眠说的故事一样好。
也是裴青梧,在看到有人恶意围堵容檀,拿走他的新衣服时,毫不犹豫的拨通警察的电话,报警校园暴力。
小小少年站在雪地里捡起蓝色的棉袄,眼眸乌黑明亮。
这幅笑颜如花的长相,说出的字,是干脆利落的,“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