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青涩懵懂的情愫,与慵懒和悲悯的本性此刻彻底与她本人融为一体,密不可分。
顿悟过来的那一刻,上界与下界的她,过往与如今的她,已经开始融为一体,越过天门的那一刻,便是彻底真真切切成了同一个人,她终于找回了完整的一生。
而江厌无疑是这相互融合的两者中最特殊的存在。
贯穿了上界与下界。
过往那些晦涩的情意,与灵魂中某一处的激动彼此应和,一唱一和,鸣声回响,情难自已。
“去空桑吧,你想去空桑吗?”江厌的声音沉下来,显得温柔异常,缱绻旖旎。
空桑是树名,也是地名,更是人名。
空桑蓦然回神,一片空白的识海仿佛刹那之间被击穿,“对,去那里。”
原本被她放在一边的零星画面全部涌入脑海中,关于第一世,江厌被她拖累至死的画面,不行,这一次绝对不行,她必须要想办法解开神魂契——
但,江厌的血脉冲撞怎么办?
“好。”江厌应下,牵上空桑,两人乘风而去,黑龙现出原型,少女骑在龙身上,在一片缭绕的云层中如流星一般消失不见。
上界地域广大,从一重天到空桑神树所在的九重天,路途颇远,江厌旧伤未愈,空桑见他速度有些慢,阖上眼,体内充盈的树灵之力千丝万缕,给他供去源源不断的滋养。
忽然,她灵光一现,想到了两全其美的办法。
既可以解开她跟江厌绑定的生死神魂契,又可以保全江厌,让他不会因为失去树灵之力的滋养而血脉相冲,死于非命。
只是不知道——
行不行得通。
神木所在的地域恰巧在神魔战场边缘,向南紧紧依靠着一片蛮荒之地,而想要到达那里,必须要经过龙渊之境。
江厌受到树灵之力的滋养,破空前行,两人很快就到了青龙一族的旧址,数万年前此地还是一片欣欣向荣,楼阁殿宇,华丽异常,毕竟龙族喜好收藏奇珍异宝。
但如今草木凋敝,宫墙颓圮,那些奇珍异宝早被洗劫一空,就连族人所谓神躯都成了奇珍异宝的一部分,落入死阵中成为支持阵法运作的材料。
九天之上,空桑低头看着脚下快速掠过的风景,那一片萧瑟的地域,殿宇遗址,恢弘大气,也万分悲凉,她没有说话,江厌也没有说话。
穿过那一片荒芜的地域,空桑远远望见天边那一抹明显的分界线,越过分界线,便是魔界,阴云晦暗,天地无光。
黑龙带着空桑径直飞近一片仿佛被天地遗弃的地域,葱葱郁郁的一大片绿,远远看去像是树林,但其实里面只有一棵树,独木成林,而这片林子跨越了神魔两界。
黑龙将空桑放在地上,自己化作人形,两人比肩站着,再向前一步便是那片林子所在的地界。
江厌记得,他原本是进不去的,万年前,他过世的母亲也进不去,他们原本应当死在这里,被追兵杀死在这树林外,是空桑将他们放了进去。
“走了。”
空桑笑了笑,指尖微微动了动,想握上江厌的手,却没有动作,只是偏头看他,一抬头,两人蓦然对上视线,她又若无其事地主动抬步向里走。
跨入神树地界的那一刻,头顶上碧绿的天空忽然颤动起来,树叶沙沙作响,枝叶漫天,不知何处吹来肆意且温柔的风,可见神树心情愉悦。
江厌跟在空桑后面,也毫无阻滞地踏入了这片地域。
充盈的树灵之力滋养着他身上的内伤,如涓涓流水一般蔓延进神魂之中,安抚过每一份躁郁,有那么一刻,江厌看着空桑走在前面的背影,忽然觉得时光回到了数千年前。
如梦似幻,如真似假,眼前的人还是眼前的人,周遭的景还是周遭的景,但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变了。
终年积压在脊背上的仇恨,无数午夜梦回时候纠缠不休的梦魇,耿耿于怀的憎恨,一夜之间如同蒸发一般,就这样消失了。
胸中憋着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好像还有一瞬间的迷惘和怅然。
“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空桑放慢脚步走到江厌身边,笑着看他,“这里树灵之力充裕,你若是留在此地养伤,肯定不日便能痊愈。”
的确,空桑知道自己只是一颗果子,现在大概已经成熟了,但这里,可是神树扎根的地方,这棵造物之树,寿比天长,整个地域里面的树灵之力简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江厌仔细盯着空桑的眉眼看了半晌,总觉得她有事情瞒着自己,或者另有打算,想到此,他忽然觉得不安。
“嗯。”江厌回答地很平淡,但却试探着握住了空桑的手。
空桑一愣,笑了,手指微微一动,轻轻捏了捏江厌的指尖。
“你打算何时去救黎深?”
江厌耳尖有点热,心里的不安却愈发强烈,这感觉并不好受,他想说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嗯,大概就这几日吧。你要同我一起去?”
“嗯。”
“这倒也不必,下界有结界法则限制,混沌不比我厉害,树灵之力天然克制它,我能将黎深救回来。”空桑顿了顿,接着说道,“你就留在此地好好养伤吧。”
“不可。”江厌想都没想便拒绝。
空桑却不急着反驳,而是继续向前走,没走几步两人便来到了这偌大地域的最中心处,仰头便是那棵高不见顶的巨树,仿佛直插云霄,树干粗壮,亭亭如盖。
江厌顺着空桑的目光朝上看,便看到了一颗果子。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风景,头顶上是那颗熟悉的果子。
“嘭——”
一道黑影从两人眼前晃过,带起林中的风,果子成熟,重重向下坠落,落到了两人跟前的草地上,在地上砸出一个坑。
空桑蹲下身摸了摸那颗比四个西瓜还大的褐色果子,表情珍重,这也算是自己的本体,以后能长成一棵树的。
忽然抬头看向江厌,“你快打坐疗伤吧,我找个地方把种子种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