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些无人认领的尸骨,也被妥善安置好,但更多的是,失踪的人,所谓失踪,便是尸骨无存,要么落入裂隙另一边,要么残肢断臂,面目全非,随着黄沙化为齑粉。
有两个走在一起女修,一边收敛一具无名尸体一边在谈话。
“这栖梧界,恐怕要变天了。”一人望着天擦了擦眼泪。
“是啊,有情有义的强者都死在这儿了,剩下一堆贪生怕死的强者,当上长老、掌门,但有什么办法呢?”另一人苦笑一声。
“真是,正道身死,妖魔升仙啊。”
“师姐,说什么丧气话,邪不压正,总有我们出头的一天的,千年万年,且看他们能得意多久。”擦泪的那人一把抹干净脸,拍了拍另一人的肩膀。
“也是,虽然咱俩没什么天赋,但空桑仙子还没死呢。”
话落,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极远处,高空中,罡风烈烈,空桑身形单薄,仿佛随时会被风刮走,但正是这显得渺小的身影,结束了这一场灾难。
在那些昏暗的日夜里,她们无数次仰望这道身影,在一片符阵所散发的光芒中,身后是万丈深渊,少女却心如止水,一笔一划,给整个栖梧界的生灵勾勒出一幅生的图景。
如此风华绝代,教人如何轻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便继续完成任务,手中捏诀,将无名尸体分辨出来,烧成骨灰,仔细装好,刻上名字,贴上符纸。
暮色四起之时。
空桑仰头见已经被自己用上古禁制术加固了两层的裂隙,终于感到安心,以下界如今的形势来看,估计不会有人能破坏它。
不仅如此,她还在裂隙上叠加了一道传送阵,只要这里被强者蓄意攻击,无论她在何地,都会被立马传送到这里。
哪怕,她身在上界。
万千魔气在体内流窜,空桑头脑清明,手下的符文有条不紊,她还有心盘算起更长远的将来。
等她飞升之后,先去冒险去救出黎深,那时候,估计神魔战场附近的封印早已经启动,混沌本体被封印,事情尘埃落定,那她便会下界,作为新生的神树,去幻元界净化那里的混沌之气。
也可以去天冥界看看。
然后——
下界重新焕发生机。
哪怕是千年万年,她都不在乎,她可以慢慢生长,就像三界初开那样,在一片混沌之中,她会履行自己的使命,作为神树种子的使命。
在天地之中,一时一地,自然生长。
只要想到这些事,空桑便觉得心情格外平静,回到无数年前那般无忧无虑的日子,天地灵露,日月精华,都是她的养分,她只需要慢慢生长。
这人间的爱与恨都太沉重了,她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慢慢消化。
“完成了?”
蓝痕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站在空桑身边,跟着她一同仰头眺望一片虚空,那裂隙已经毫无痕迹,仿佛从没有存在过。
“嗯。”空桑点点头,收回目光也收拢思绪。
“那你便去做你想做的事吧。”蓝痕一挥衣袖,一座华丽的屋子出现在茫茫空地之中,“我想留在这里了,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出现。”
空桑笑了笑,“传送阵好用吗?”
“还不错。”蓝痕回答得倒是耿直,“古籍中记载的传送阵,耗损大,每一次启动都大费周章,你倒是能把它改动得这么小巧精致。”
“灵力,能省就省吧。”空桑无奈,“灵石也是一样。”
说到底医修不缺钱,但也烧钱,空桑自觉不擅经营,更不擅谋划打理钱财,不能开源便只好节流了,能省一点是一点。
“你想在这里留多久?”
“在此处修炼几十年吧,等我妖力再强一些的时候,我大概会游历四方。”两人比肩走进院子,蓝痕自顾自说道,语带自嘲,“树木恋乡土,现在成了一株草,倒是自由了些。”
树妖也是树,难以剥离本性生活,所以,从前他从未想过要离开江州城,至少在千年以内,他没想过离开,那里有千药阁,有师父,有关于他生长的一切。
只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千药阁的人全部陨落在此,他也不再是树妖,那些记忆,他不想再去触碰了,就暂且留在这里吧,守着那些亡故的同门,等他想要离开的时候,就离开了。
推开一间卧房的门,空桑向蓝痕伸出手,“让我再帮帮你吧,用我的血。”
恢复一部分记忆之后空桑自觉体内的树灵之力也觉醒了一些,不然她也不能有勇气揽下修复裂隙的任务,因而现在对她来说,用血液滋养一株仙草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本就是同源,尤其灵植灵草。
蓝痕却摇头,笑容温和,“不了,你的精力还是放在飞升上面吧,有些事还是自己做比较有意义。”
他当初修炼千年才得以化形,是长生树本性如此,厚积薄发,因而成人之后,他天赋卓然,是树妖,通药性,于医道上颇有天赋,修炼也一日千里,颇得掌门看重。
还是后来空桑出现才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在千药阁中,两人亦师亦友,相互较劲,一同钻研医道,感受天地灵气,成了朋友,肝胆相照。
“好。”空桑应下,也不强求。
毕竟对她来说,也是一样,有些事,就是要自己走一遭才有意义,譬如飞升,亲自飞升。
说起飞升,蓝痕忽然想起之前在修士中听到的各种小道消息,气运调换和九狱劫,还有宿星峰上的状况,他担忧道,“九狱劫,你想怎么过?”
空桑顿了顿,“就,那样过吧。”
“我会找一处灵气或魔气充裕的地方,尽量人少一点吧,不想将无辜之人牵涉进来。”
“可……”蓝痕皱着眉,神情不赞同。
“蓝痕,我必须飞升上界之后才能想办法进幻元界找到黎深。”空桑长叹一口气,“他掉入裂隙前,我让他好好活着,我会去找他。”
“我不能食言。”空桑抬头看着蓝痕,“不能让他死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