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悲怆、有不舍、有痛恨、有无可奈何，善与恶，爱与恨，交织在一起，仿佛被左右拉扯着坠入深渊，眼睁睁看着一切滑向最不堪的境地，这人世苦难……
空桑倏然抱紧玉盒，蹲下身，掩面失声痛哭，“哈哈哈……哈哈哈……”
她知道自己可以，以渡劫期的实力，可以轻而易举碾碎噬月的骨灰，让他化鬼失败，她知道噬月曾经立下天道誓言，若戕害无辜之人，则五雷轰顶，当场毙命。
她知道，为了不让无辜的人受到殃及，她应该这么做。
可是死去一次的友人活过来……是为了再死去一次。
她已然小心翼翼，步步考量，却还是逃不过命数捉弄，苍生与挚友之间，只能择其一吗？她不明白。
连这也是考验吗？为什么要承受这些，失去一次还不够，非要第二次吗？非要让她亲自动手？亲自打碎一切。
江厌始终站在一边，静静观望，这是空桑的因果，是她的命数，他干涉不了，只能由她自己抉择。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这样……”
白玉盒抱在怀中微微发烫，空桑蹲下身喃喃自语，又将盖子掀开，一滴滴泪水浸润进粉末中，噬月缓缓现形。
乍一眼见到空桑，噬月还有些懵，又发现自己周身疼痛全无，四肢健全，更是不知所措，“青山神医，你怎么了？”
话音一落，他感到心脏处蔓延上一股难言的感觉，有点痛，还有点酸涩，然后是一种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的感受，阴暗而暴虐，冥冥之中牵引着他，好想——
好想杀人。
噬月一怔，眼中一片迷茫，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住，他定定看向空桑，神色无措，空桑也看他，眼角有泪，却仿佛洞穿他的想法。
“青山神医……我，我……”噬月倏然抱住她，着急忙慌地解释，“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
“为什么我想杀人？我是不是病了？”噬月浑身发抖，双眸猩红，泪水洇湿了空桑肩头的衣服，“我不想这样……但是我好恨……”
“火一直在烧，我好痛，为什么他们要逼我们，为什么不放过我们！”噬月声音颤抖，口中喃喃，神智混沌，“把他们都杀了好不好，他们都该死！”
“都该死！都该受尽折磨！都杀了好不好……”
空桑不答话，只是紧紧抱着他，玉盒翻倒在一边，骨灰洒出来，其上怨气萦绕，一点点积聚，她就这么看着，心却一点一点沉下去。
噬月心如稚子，连死前都还在护着那颗焦糊的果子，责怪是自己没能早一点剜心护住蓝痕……噬月绝不会这样……
都是她，是她带着噬月的骨灰，在他化鬼的关键时期却恨意浓重，暴虐又戾气难掩，只身荡平宿星峰，死阵中杀意凛冽，一片血腥中葬送亡魂无数，怨气横生。
都是她的因果啊。
为什么要让噬月来承担。
“青山神医……”噬月倏然又低声唤她，将脸埋在空桑颈间，似乎恢复了些理智，“我变得好奇怪，为什么我要说那些奇怪的话……”
“好想杀人啊……把他们都杀了！”
“不，不能杀人……我怎么了……”
噬月神智模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忽然，一滴热泪溅到手背上，仿佛将他烫伤一般，他心底发慌，急忙拉着空桑道歉，“对不起，青山神医，你别哭，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我不知道怎么了……”
“对不起，是我，是我让你失望了。”空桑的声音很轻，手臂却紧紧抱着少年，轻阖上眼，胸中悲怆，“明明是我的因果和怨恨，却让你来承受……”
是她杀人，是她怨恨，是她想报仇雪恨，为何心愿未遂，却把噬月牵扯其中，明明都是她的因果……明明噬月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能被牵扯进来！
“青山神医，你别哭了，对不起……我不杀人……”
噬月着急地慌张抹泪，眸中混沌，又倏然用力狠狠将空桑推开，自己也狼狈地跌坐在地上，瞳孔中眼白消失，他猛然抱着头蜷缩在地上，神情痛苦，嘴唇翕动，呜咽出声。
“我好恨，为什么……杀，都杀了，都该死，都该死……”
“不，不要杀人……”
少年缩在地上，抱头痛哭，又哭又笑，眼中时而闪过疯狂和暴虐，时而又是不谙世事的迷茫懵懂。
空桑也跌坐在地上，垂眸看他，面上平静无波，泪水却止不住地往外涌。
骨灰有一半撒在地面上，与沙尘混在一起，一半在玉盒里，邪异的红光愈发刺眼，而眼前苦苦挣扎的少年已经有些神志不清。
空桑抬首见苍天辽阔，四野茫茫，这天地间的怨念和恶意，人世沉痛，血海深仇，他怎么承受得住？为什么要压在他身上？
空桑向噬月靠过去，伸出手，噬月忽然扑上来抱住她，失声痛哭，“青山神医，救救好不好，我不想被控制……我不想杀人……我好难受，你杀了我好不好。”
“我想吃灵果，你再给我一颗好不好……我不想被控制。”
噬月狠掐手心，声音哽咽，空桑一手回抱，一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粒种子，指尖灵力涌动，发芽、抽条、成长、开花、结果，最后瓜熟蒂落，草木一生，如埃如尘。
将一大堆灵果递给噬月，噬月指尖颤抖，好像在极力压抑些什么，接过，抱在怀里，只捧起一颗轻轻咬了一口。
“好甜。”
少年怀中的灵果滚落一地，他眸中又泛起猩红，神情痛苦，最终被暂时压抑下去，又抬眸看向空桑，“青山神医……帮帮我。”
“我好像……真的要被控制了……帮帮我，杀了我就好了，你帮帮我。我好喜欢集市，我不想伤害他们，你帮帮我，我不想杀人。”
空桑抿唇不答话，噬月哭着捡起脚边的果子递到空桑手里，胡乱抹去脸上的泪，几近崩溃，“我受不了了，答应我好不好，求你。”
伸手颤抖着接过那颗平平无奇的灵果，空桑嗓音干涩，两行眼泪滑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