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弦的记忆仓库中没有储存太多关于赌徒的信息。
碧水监狱里关押的罪犯身上或多或少沾染一些恶习,赌博对于他们来说顶多算是消遣,而非翻身的捷径。
赌博的受害群体中,平民总是占了大头,深陷其中的人无不落到家破人亡的境地,却依然握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他们最开始都是谨慎的,无论是不是正规平台,都会有一段蜜月期,让你尝到甜头,让你认为自己的赢钱策略是行得通的,是一条通往财富的康庄大道。
但时间会证明一切,迟早会在某个不幸的日子被打回原形,这时候有两个选择摆在面前:放弃赌博,当一切没有发生过,或是继续。
大多数的赌徒选择了后者,他们把赢的功劳归为实力,输归为运气,认为只要时运一到,就能逆风翻盘。
然而事实很残酷,不愿离开的赌徒们会走上借贷的道路,然后以贷养贷,最后成为老赖。
叶弦接触的都是放贷的人,所以对赌徒的了解甚少。
自动扶梯平缓上升,天堂之门的白炽灯光在夜幕中格外耀眼,配合上清脆的铃铛音乐,确有一种通向天堂的感觉。
这种感觉短暂持续了十几秒,当叶弦站在入口时,一切便荡然无存了。
入口连接的是一条漆黑的通道,地面铺着厚实的地毯,墙面也铺满了隔音片,不知是环境所致还是冷气太足,还未走进室内,叶弦就感觉浑身发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旁的陆子樱揉搓着双臂,恐怕也是感受到这股莫名的寒意。
“三位,走不正规路子是需要提前预约的,相关工作人员会调查申请人员的身份背景,通过之后会前往他提供的地址,当场签署生死状,不仅需要自己签名,还需要家属签名,这是我们的原则,家中只要有一人不同意,就不能登船。”
孙炳一半个身子踏进通道,说话声哆嗦起来,“这条道的冷气开得很足,是为了让登船的人保持清醒,只要还没进入会场,就还有回头的机会。”
听到回头二字,丁泰初嗤笑了一声,叶弦的记忆也给出了相同的指令。
让一个赌徒回头,那他就不叫赌徒了,给一万次机会,他们还是会继续,不见黄河不落泪,人员信息记录本上密密麻麻的信息就是证据。
通道内伸手不见五指,每走几步就设有监控,唯有一块挂在空中的荧光展示板发出微弱的光亮,上边写着:10月11日冠军樊庆强。
“板上的内容每天都会更新,就像我之前说的,赌博嘛,输多赢少,但总有赢家。”孙炳一看着板上的名字有些烦躁,“这家伙已经蝉联三天冠军了,赢了不少钱,你们见到他就知道了,这人不是一般嘚瑟。”
“赢了多少?”丁泰初突然问。
“这个数。”孙炳一用手比出一个数字三,“三天,三百万,照他的赢法,今天如果还是冠军,那就是翻倍。”
“六百?”丁泰初追问。
六百万,或许是一个平头百姓工作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就算东拼西凑有六百万,生活费加上买房买车结婚生子,放到二三线城市还凑合。
如果是在古华市,恐怕还要背上不少房贷。
孙炳一突然停下脚步,眼神凶狠起来,口中念道:“是三千万。”
“三千万?”陆子樱发出感叹,立刻捂上了嘴,小声道,“翻倍是翻十倍吗?”
“这家伙起步金交的三千,根据规则,成为全场冠军可以翻十倍,上限是五连冠,也就是翻一万倍。”孙炳一解释道。
“之前有五连冠的吗?”丁泰初似乎颇有兴趣,又问。
孙炳一摇头,说最多两连冠,三连冠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至于为什么不可能,孙炳一说是跟游戏有关,一时间说不清。
还是那句话,看了就知道。
樊庆强的事分散了些注意力,帮四人安然通过这条地狱一般的通道,来到一处圆盘型的封闭场所。
叶弦观察四周,此处的装饰与刚才的地狱走道截然不同,地面铺设着红毯,踩上去温柔舒适,无论怎么踩踏揉搓,都不会显出明显的白印,很是高级。
场所中央摆放着一座年轻而美丽的男性雕像,双眼蒙着布,似是盲人的形象,手持一把丰满多产的角盆,装满了金银珠宝、粮食和其他象征丰饶的物品。
而雕像背后,就是天堂之门。
大门上涂抹了白得发亮的漆料,门框镶有金色的枝条和复杂的浮雕,门框上方,巨型天使仰面酣睡,门缝中传出似有似无的悠扬音乐。
“这里是候场区。雕像是楷哥弄来的,说是什么财富之神还是丰饶之神。大门后边就是会场了。”
孙炳一看了眼手表,动作立马迅捷起来,抓住两个金色门把,身体往后用力拖拽,粗暴地将大门摔向墙边,会场的景象瞬间一览无遗。
会场内十分简朴,像是专门为了这群特殊的赌客,临时分隔出的空间。
红毯从门外一直延伸到会场内部,左边角落里整齐堆放着座椅,在这个不到一百平的空间里,摆放了三套带有设备的桌椅。
“孙炳一!这都几点了!还不去迎接下一批输家?”
四人循着声音看去,会场的另一个角落里,一位身着破洞西服,脚踩金边皮鞋的猥琐男人,正品尝着面前椅子上摆放的美食。
叶弦的直觉告诉他,此人就是樊庆强,而且他的样貌,似乎出现在某个囚犯的记忆中,但名字却对不上。
“喏,他就是樊庆强。”孙炳一又看了眼手表,加快语速道,“不好意思三位,客人在下边儿等我呢,剩下的就让这家伙给你们讲讲,这地方他比我还熟!参观完了就从右前方的门进员工通道,一直向上就直通甲板!”
“那我先走一步!”说罢,孙炳一一溜烟便没影了,留下不知所措的三人。
叶弦也不想浪费时间,走到樊庆强身边,礼貌问道:“樊先生,我们几位都是第一次来这,您可以给我们介绍这里吗?”
樊庆强人不高,长得十分清瘦,肤色偏黑,头发毛毛糙糙的,最吸引叶弦的是他的眼睛,透露出一股聪明睿智的光芒。
樊庆强没有理会,用错误的方式使着刀叉,在椅子搭成的餐桌上享用一块比脸还大的牛排。
丁泰初见此人没有反应,便从角落拿来三把椅子,围坐在樊庆强身边,观摩他用餐的过程。
“嗯!好吃!”樊庆强从兜里掏出纸巾,抹了抹嘴,扔到地上,“这里的牛排总是别有一番风味,是普通餐馆里尝不到的味道,你们知道这牛排中有什么秘密吗?”
陆子樱小声道:“是酱料吗?”
“错!”樊庆强哐地叉起一块满是酱料的牛排,在三人眼前晃了一圈,随后一口闷了,反复咀嚼,咽下后,才满足道,“是钱的味道!是胜利的味道!只有胜利者才能享受到如此美食!”
“所以。你今天又赢了不少?”丁泰初面色平静,似乎这类人他见得多了。
樊庆强扔下刀叉,抹去嘴角褐色的蘸料后,打了个响嗝,翘起二郎腿,用修长的指甲扣着牙缝,支支吾吾道:“当然。这里没有人是我的对手,我不是来这里赌博的,我是来这里取钱的。”
“这里是怎么玩的,麻烦跟我们说说。”
跟樊庆强相比,丁泰初的反应倒是更加有趣,他一个人狠话不多的保镖,一进赌场话就变多了,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莫非在老实本分的模样背后,也是一个赌鬼?
谈到擅长的领域,樊庆强立马站了起来,把三人带到桌边,讲解起游戏的规则。
“这里的游戏规则非常简单,就是比大小。”樊庆强将桌上的扑克全部盖上,理到一起,随后洗牌,最后给自己和三人分别发了两张牌。
樊庆强伸手按下桌子边沿的按钮,桌上固定的两个透明罩子便自动弹开了,里面的空间恰好可以放下两张牌。
“看完牌,把两张牌放进罩子里就行。”樊庆强说罢,翻开牌的一角,随后将它们放进罩中。
双方的牌摆放完毕,系统检测就位后,相应的位置上闪起蓝灯,罩子缓缓下落,合上的那一刻,灯光改变了颜色。
樊庆强方为一红一绿,三人方则是两红。
“红色代表大牌,绿色代表小牌。A-8为小,9-K为大,A可以击败K,这就是全部的规则。”樊庆强目露凶光,看向三人,“剩下的就是心理与博弈了。”
丁泰初主动请缨,手上是一张K和一张10,K为大牌中的大牌,而10为大牌中的小牌,他没有与两人商量,直接按下了K的按钮。
“这么快就决定了?”樊庆强双手撑在桌上,嘴角微微扬起,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们只是尝试一下,确实不用思考太多,但你按的也太快了,我不得不怀疑这是一张非常大的牌。”
樊庆强的手指在红灯上来回扭动,久久没有按下。
“人的本能就是求生,追求胜利的过程也和求生一样。哪怕只是一场‘练习赛’,人下意识也会想要赢下。”樊庆强坏笑道,“勾,还是皮蛋,还是老K呢?”
突然,樊庆强将手指移到绿灯上,同样没有按下,而是观察着三人的表情。
最认真的非丁泰初莫属,他极力克制着内心的紧张情绪,牌桌上的气氛,甚至比一些真枪实弹的场面都要刺激。
叶弦的脸上戴着银面具,看不见表情变化,但从眼神中樊庆强没察觉到什么异样,或许这个面具怪人对玩牌不怎么感兴趣。
最有趣的就是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她是樊庆强最喜欢的对手类型,把情绪全部写在脸上。
发牌的时候听得最认真,手放在红灯上时明显她身体明显松弛了,现在又这么紧绷,注意力全放在按钮上,根本没有察觉到我。
小姑娘看上去像个知识分子,又这么认真,肯定听到了A克K的规则,那么情况就非常明朗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樊庆强把手指移回红灯上,道,“我手上这张Q怎么想都输不了啊,这一局的事,不会这么邪门!大不了跟你平了!”
手指按下去的那刻,陆子樱紧紧攥住叶弦的衣袖,呼吸急促,身子跟着起伏摇晃,快要晕过去似的。
“唉!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樊庆强又临时变卦,一甩手按下了绿灯。
“诶!”陆子樱脸色惨白,瘫倒在叶弦胳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