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驾车从山崖掉落的瞬间,有个放羊的中年男人目睹全过程,整个人震惊的灵魂要出窍,都认为必死无疑。
“听说林辉的车打了四个滚儿,人没事儿,可能吗?”好事儿的乡亲闲聊。
“坏了,坏了,完了,肯定要把我抓起来啊!”支部书记兼矿主,吓得屁滚尿流。
“没事儿,肯定不能抓起你来!”父亲强撑着站起来,“放心吧!”
“驾驶楼整个塌陷,空间一只鸡都难以卧下,也不知道你父亲是命大还是机缘!”母亲觉得是平时行好事的原因,“菩萨保佑!给你父亲找先生看看吧!”
最后是:天克地冲。父亲命中有此一劫。
在医院检查没有外伤,落雪建议内科复诊,仍旧没有损伤。
“感谢上苍!”
父亲出事后,支部书记没有露面,工资、医药一概不问。
“什么意思?”落雪和母亲找到家里,有时候是落雪一个人。
“我跟其他合伙人商量商量,医药费花多少给你多少!”支部书记变了一副嘴脸,不再是最初担忧的模样。
人真的很善变。
从深秋到初冬,支书唯一做的就是沉默。
落雪跑县城的事务所无果,鞋跟都跑断了,仍旧没有进展。
“去支书家里等着吧!这可能是唯一的出路!”初冬的晚饭后落雪一个人去支书家。
在临近家门口的岔口遇到大姨。“雪儿,你去哪儿啊?”
“姨,你吃饭了吗?我爹那个事儿一直拖着,我去支书家看看。”听到落雪的如实回答,大姨没有后话,直接扭头走掉。
“哎,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这亲戚也是同林鸟嘛,有难也会各自飞。嗨!都是人人自保!”落雪虽然无奈,可能说什么呢。只有自己强撑,也没敢告诉父母。
至于律师说的叔伯,更是远远的观望:大伯父和父亲关系不和谐,二伯父同院居住形同陌路,甚至说话的情分都没有。
一把筷子,成了各支筷子。当家族不团结的时候,人人都可以欺辱。
母亲是正经的家庭妇女,软弱且没有主见。
“我想去乡政府找找看,毕竟是支书家的矿,不知道党委书记会不会管?”落雪说出自己的意见。小时候听多了告御状的评书,自己为什么不能试试,最起码不会后悔。
冬日的早上,落雪跟着支书到葛齐乡政府,找的是乡党委副书记。
“张书记您好,我们有事儿需要您给调解。”落雪说明来意。
“嗯,你说吧小姑娘!”张书记高高的个子,圆脸上架着一副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的,像人民的好公仆。
“我跟您妹妹毛毛是同学!”落雪想着套近乎。
“哦?是嘛!”张书记笑得平易近人。
落雪觉得遇到这位亲和力高的领导,事情肯定会很顺利。
落雪说明事情经过,党委副书记把矿主和来自京都的投资户叫到跟前协商。
“小姑娘你们外面等一下,我跟他们了解情况。”
落雪与母亲在门外等候。
本村支部书记从门里出来,落雪看着紧随其后,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我去厕所你也跟着吗?”
书面协议完成以后,通知落雪母女到办公室。
“这是协议,小姑娘你们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就这么办!”党委副书记乐呵呵的把协议递给落雪。“上面有医药费的金额,就按这个数赔偿,再加上工资。”
京都投资户马国良贼兮兮的瞅着落雪,村支部书记翘着二郎腿坐在办公桌旁的椅子上。房间里多了一位办公室主任,略黑个子不高,属于矮胖型,一副老油条模样。
“医药费金额四百块!”看到这里落雪情绪激动到极限,“这不是欺负人吗?哪儿来的四百块!”落雪纳闷的同时更多的是气愤,如果在场的任何一位家里出现这种事故,都不可能用四百块解决,这就是明显的欺负人。
“书记,把您那份协议拿来我看一下!”落雪把留在办公桌的协议拿回,“你们这些干部,官官相护,是在明目张胆的欺负我们吧?四百块?这四百块的医药费哪儿来的!去你的吧!就这么解决吗?你自己能同意吗?”落雪嚓嚓的撕毁两份协议。“没有你们这样办事的!”
屋里的人都傻眼了:党委副书记、村支书、京都投资户、办公室主任、落雪母亲。谁都没有想到温温柔柔的落雪会撕掉协议。
“你这是做什么?胆子这么大!”村支书质问。
“有你这样的吗?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办公室主任起哄。
“你!你!你!我要不是看你和我堂妹同学,我非抽你不可!”乡党委副书记一脸狰狞,眼珠子要把眼镜撞下来样子,有往落雪跟前凑的架势,“辛苦一早上,你给毁了!”
只有京都投资户瞪大眼睛瞅瞅落雪,看看书记,抿着嘴没说话。
落雪看着他们,就像庙宇里走出的狰狞神差,说人话不办人事。
“哎呦,哎呦,我心口痛!”落雪母亲赶紧扶住落雪,“我们不要了,赶紧去看病。”
领导们的脾气瞬间冷却下来,落雪被母亲拽出屋子,拉扯着走到政府大院的街上。
“钱我们不要了,先去看病!”母亲话语里带着哭腔。
办公室主任跟在后面,“哥,你是凤杰的哥哥吧?”
“嗯!你是?”
“我是他同学!”落雪情绪稍平息。
“你刚才怎么不说,我跟他们再说说,看看到时候怎么解决!你先去看病!”办公室主任返回大院。
“走,去看病!”母亲要带落雪去检查。
看着消失在视线中的领导,落雪捂着胸口的手放下,“我没事儿,做什么检查!”
“什么?你刚才不是不舒服吗?”母亲不解的望着落雪。“你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没事儿,刚才那架势,我如果没有症状怎么收场?走吧!回家跟我爹说一下,四百块钱的医药费怎么回事儿!”落雪陪着母亲走回家中。
四里路走的仿佛一个世纪,太沉重,无助。
“爹,去了乡里,医药费只给四百,怎么回事儿?本来写了一早上的协议,我给撕了!乡党委副书记差点儿要打我!”落雪希望能从父亲这儿知道答案。
“四百块?哎,这个医药费钱数应该是从你表舅那儿问的。前段时间我问他多少钱,想着把账算了,结果一直支支吾吾不说。昨天问他才说四百左右!唉!”父亲靠在被子上,手挠着头发,弓着背苍老了很多。
“呵呵,哼,这就是我们的亲戚!都是一副嘴脸!人家有事儿都是齐心协力,咱们家唯恐避之不及!”落雪想起大姨、伯父和小舅、表舅,真的心寒。“孤立无援!这就是我的亲人们!能依靠谁?只有自己!”
父亲以前是我们的依靠,母亲性格绵软但善良,以后得路要走一步看三步,不然试错成本承担不起。
深秋的庄稼丰收时父亲出的车祸,隆冬雪降时分仍旧没有结果。
停滞不前的只有人,从来不是时间。十月十七葛齐乡庙会,落雪带着两个妹妹去庙会,准备添置物品。
乡亲们看到三姐妹都投来怜悯的目光,更有甚者是嘲笑。
到达庙会,落雪领着妹妹遇到小时候的放牛郎,那时候放牛郎看落雪的目光是炙热的,永远跟在落雪身后,现在跟着堂哥一起,远远的瞅着落雪三姐妹,那眼神中有爱慕更有躲避瘟神般的恐惧,太多的是冷眼旁观。
现在身份变换:放牛郎变成暴发户家的公子哥,资产百万。与其他矿主家联姻是最佳选择。
毕竟时移世易,人也不再是当年的人,心境不复当年。
一场黄粱梦,一个笑话。
落雪的责任是兼顾父母,照顾幼妹,其他的无暇顾及。
“父亲,我想再去一次尧县律师事务所,如果没有解决方案,我想出去务工。马上就到腊月,快过年了!”
“丫头,这种事没办法通过法律途径解决,最好的就是利用家族势力去协商,官司打起来很费劲,时间拖的会特别长,而且你也不一定胜算。”
“你怎么会想着告人家?自己没有责任吗?你的车辆有手续吗?你父亲有驾驶本吗?”
“人要量力而行!”
三家律师事务所给出的不同结果,有一家的女律师跟村支书还有较远亲戚关系。在现实面前落雪不得不低头。
“关系自己家没有、势力不行、亲戚不团结。能怎么办?”在尧县返家的公交车上落雪流着无助的眼泪,车窗外的风景在快速倒退,“老天爷,人活着真的好难!”
“师傅,前面路口停车!”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小伙子,人太多,你怎么下车啊!”售票员阿姨有些为难。
“你停车就好,我有办法!我从窗户跳下去就行!”声音很熟悉。直到少年跳出车窗,落雪发现是无痕。
“无痕,无痕,真的是无痕!你还是那个样子!阳光的翩翩少年!哎,我这个落魄样子,无痕你好吗?”望着远去的身影落雪摸着车玻璃眼巴巴的瞅着,“我能认出你,你还记得我吗?”
再多的希望都要在现实面前低头,无论是感情还是父亲的纠纷,尽力了才不后悔。
如今的家境能想什么?父亲在休养,两个妹妹在上学,母亲一向被父亲保护的很好:简单的思想。
“哎,爹,娘,这件事儿告一段落,等着他算工资的时候再谈吧!我想返回高县纺织厂,还能工作将近两个月,我挣点儿零花钱。过年缓解一下困难!”落雪说出自己的想法,父母支持。
高县的纺织全国闻名,工厂效益好工人工作热情高,落雪也积极努力,到放假工资结清无拖欠。
“爹,娘,这是我的工资,您收着!”落雪留下给父母买东西的钱,其余的交给母亲。
“白公镇年集,爹我给你们扯了布料,您跟我娘去做裤子,准备过年穿。”落雪买了父母和妹妹的物品,唯独没有给自己准备。
“雪儿,你怎么没有给自己准备?还有,你走以后那个事故解决了!给了一千三百块钱!是你当家的叔叔帮忙调解的。”父亲的情绪不高。
“嗯,总比四百块好点儿,您没事儿就是最好的!那个车呢?”落雪想着安慰父亲,又担心会让他伤心。
“车?卖了?卖了废铁!”
“都怪你,非要支持你父亲买车,我当时就觉得没有帮手不行,你非让他试试!这不差点儿丢了性命!”母亲责备落雪。
“哈哈,娘,你做的了父亲的主儿吗?咱们反对他就不买了吗?人只有尝试过才会知道行不行,不然会后悔,会有遗憾!这不,我爹他再也不想着了!”落雪的话虽然对,但是父亲也付出代价。
深刻教训会加速成长,落雪不再是当年那个腼腆、单纯的小姑娘。经历风雨洗礼,人会快速蜕变。
年的气氛越来越浓,父亲恢复了往日的笑容,偶尔跟着邻居大爷打打麻将、晒着太阳;母亲也有心情去串门,东家长西家短的新闻也会在家里广播。
“流云家的丈母娘又来了!好像事情要吹了!”母亲一副好事者的嘴脸。
“娘,你怎么那样说人家呢!”落雪不喜欢农村妇女的大舌头。
“哎呀,不是我说的,咱们这片儿的娘儿们都那么说,我也是听听。”母亲为自己解释。
“娘,那是人家的事儿,跟咱们没关系!也不要谈论,好或者不好都是人家的,在外面听听就行,不要多说话,不然会惹麻烦!”落雪的思想可能就是初入社会的单纯吧,不想母亲议论别人,也不希望别人家有什么事儿。
“日子是他人在过,好或者不好,跟自己没关系。说的多了就是看他人的笑话,其实谁家不被人说,又有谁家不说人呢。太多的人前人后两副面孔,而且拜高踩低!”父亲出事以后落雪像是打了催熟剂,变得内敛而平和。
“哎呀,流云和他女朋友真的拉倒了!彻底分手了!”母亲在饭后再次谈论,语言中夹杂着喜悦,仿佛有自己的小心思。
“你真是的!人家散了,你跟着穷乐和什么!”落雪讨厌母亲幸灾乐祸似的模样。
“你懂什么?”母亲到底在计划着什么。
“哎呀,真是的!”落雪无奈,“流云到底为什么分手?确实好久不见。嗨!”
世事变幻莫测,时光白云苍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