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尤婇华嘴里发出了刺耳的尖叫,此刻狼狈的模样,全然没了往日的风采,跟村里那些撒泼的泼妇没什么两样。
桑大力被几人吵得头脑发蒙,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赶到她身边献殷勤。
桑小米脚下一个虚晃,赵花妞一时不察,扑倒在了地上。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望向狼狈的尤婇华。
“阿娘,您的脚好了,真是太好了。”
闻言,所有人视线纷纷落在惊魂未定的尤婇华脚踝上。
桑小米一脸无知对着气冲冲的赵花妞眨了眨眼,语气欣喜,“阿奶,阿娘的扭伤好的真快呀,这下您再也不用担忧了。”
赵花妞听出了这话的言外之意,顾不上收拾桑小米,扭头直勾勾盯着尤婇华。
“婇华,你是装的?”
“二弟妹,你为啥要假装脚受伤,是不是就想着逃避出去挖野菜,就你娇贵,活该我们都要围着你转吗?”
尤婇华听到秦芳杏这话,顿时眼前一亮。
桑小米很想一棍子将这没头脑的蠢妇敲晕,没等尤婇华开口,小姑娘率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咦,真是奇怪啊,阿娘的脚明明没有伤,为何那天我与背着阿爷的阿爹早早的回了山洞,阿娘却晚归那么久?您是去挖野菜,还是去采野果了?可我记得您回来时,两手空空啊。”
“闭嘴,这里哪有你个杀人犯说话的份儿。”
尤婇华气得想当场掐死桑小米,没想到这个不被她看在眼里的丫头片子这么难缠,明明以往自己稍微厉声呵斥,小丫头便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眼下倒是伶牙俐齿很。
杀人犯吗?桑小米自嘲的笑了笑。
“阿娘,您是在说自己吗?呀,您刚才出去是摔跤了吗?这身上咋青一块紫一块的啊?”
尤婇华因着先前被她说过一次,心虚下意识抬手掩盖,一只手紧紧的攥着衣领。
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桑大力就算反应再迟钝,这会儿也看出了不寻。
“婇华,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赵花妞也冷静了下来,目光带着审视。
尤婇华见其他人,目光都带着探寻之意,急得手心发汗。
“好了,你们都别吵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让阿爹入土为安。”
一直躲在洞外的桑大柱,却在这种关键时刻出声,缓解了尤婇华的燃眉之急。
赵花妞却不愿意,此事就此轻飘飘掀过,“不行,今日这事儿必须有个交代。”
“相公,不能让公爹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她们母女二人互相攀咬,依我看都有嫌疑。”
“闭嘴,你还嫌不够乱是吗?”
桑大柱一个眼刀扫过去,秦芳杏立马老实闭了嘴。
尤婇华眼里明显有了慌乱,桑小豆没有亲眼见过死人,这会儿从众人口中得知疼爱他的阿爷死了,吓的小脸煞白,倒与平时的小霸王模样天差地别。
“娘,这件事跟她们母女没关系,是阿爹自个觉得这样活着是受罪,让儿子帮他解脱,儿子心有不忍,没有照着阿爹所说去做,谁料他一口气没提上来,就这么去了。我一时难以接受,便跑到一处无人的角落,发泄心中的苦闷。”
桑大柱将责任包揽在自己身上,赵花妞不好责怪悲痛欲绝的大儿子。
“阿爹啊!”
桑大力悲痛的喊了一声,没想到桑富贵生出了这种念头,可身为儿子,从未觉得他是拖累呀。
事关桑大柱,秦芳杏也不敢再多嘴了。
尤婇华搂着桑小豆,母子两人嚎啕大哭,闻之令人动容,其他外人也红了眼眶。
桑小米丝毫不意外桑大柱这个做法。
很好,鱼儿上钩了,接下来的事情真是令人期待啊!
众人帮忙寻了一处有花有草的地方,将桑富贵就地挖坑草草掩埋。
桑福贵怕是怎么也没想到,荒凉的大山成了自己的埋骨之所。
整个过程,桑大柱时不时和尤婇华眼神交流着,殊不知两人已经落入了桑小米的圈套中。
*
平安县,城西郊外。
赤峰山半山腰,一座充满古朴气息的书院,拦腰而建,占地面积近百亩,正门高高悬挂的门匾上,赤然写着“清黎书院”四个大字。
这是平安县最有名的书院,这座书院汇集了整个奉兴州有志的学子们,不少人以在清黎书院听学自豪。
清黎书院以人名命名,是百年前一位才华卓然的女先生——沈清黎一手建立。
因洪灾突袭,人心惶惶,书院暂时停止了授课,被困的学子们不允许下山,暂时各自回了学舍自行温书。
一间干净整洁的学舍,身着青色长袍的少年临窗而立,面上泛着忧愁。
“子羡,可是为了山下的水患忧愁。”
说话的少年约摸十七八岁,瘦长脸,面容冷峻,一双柳叶眼透着目空一切,清冷之中隐隐藏着普渡众生的慈悲。
少年名唤郑琰,字蕴荇,乃是平安县令郑啸和的长子。
程君兰转身看向自己的挚友,轻轻点头,“蕴荇,这番河水突然暴涨,农户之家的庄稼怕是不成了,富水镇也不知是什么情况,我是人在书院,心早已飘远。”
“子羡,我能明白你的心情,许多同窗们亦是如此,牵挂家中的至亲。”
郑琰走到程君兰身侧,顺着他的视角向外望去。
“方才书童来报,他从负责食堂采买的陈师傅口中听闻,县城水位到成人小腿位置,而镇上在漫过成年男人膝盖后,水位停止了上涨,你的家人应当无事,怕是粮食不好采买。
平安县和另外两个相邻的县城受灾严重,不少逃往外县之人,被拒之门外无处落脚,其余县城虽没有发生洪灾,却受大雨的殃及,田里庄稼不能及时收割。
听闻,知府大人连夜召集其他县城之人,一边帮着排解水患,一边帮着安顿流民,你我被困至此,眼下什么也做不了,唯愿苍天保佑,咱们此番平安度过。”
郑琰平素是个话极少之人,只有和程君兰独处时,才会多说几句。
听到好友这番话后,程君兰忧心不减。
“听你这么一说,倒是不担心镇上的阿爹他们了,我如今心中最担忧的便是我的姑姑和表妹一家。”
“哦,怎么从未听过你有个姑姑?”
郑琰清冷的脸上,出现了片刻错愕。
他同程君兰两人年龄相当,认识三载有余,惺惺相惜,现如今,两人皆是童生,只待来年四月去府城参加院试。
苍耳国祖制传承,院试时间由当地的官员自行定下,三年两场。
程君兰因受身份牵连,正式启蒙比较晚,故而耽搁了。
而郑琰则是差了一些运气,三年前的两场院试,前场因为高热错过,后场因为腹泻没能参加,因此与之无缘。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也是前几日回家才知。”
程君兰邀请好友坐下,两人相对而坐,细细畅谈其中缘由。
而远在富水镇的程清华一家没有因为存粮而犯愁,他们同程君兰一样担忧着尤子悦一家是否平安。
而此刻躲在荒山上避难的尤子悦,正面临着一件令她束手无策的事情。